晴無夜怕自己撞上昱橫,身體微仰,直接仰頭摔了下去,昱橫又是一撲,将自己的右手墊上了晴無夜的後腦勺。
手背蹭着粗糙的石闆,昱橫眉頭都沒皺一下,口中輕輕的嘶了一聲,晴無夜想去拉開他的手:“你幹什麼?”
昱橫整個人壓在晴無夜身上,但他現在沒有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急着擡頭去看那扇緊閉的大門,驚瑤還真的把自己關在了冰庫裡面。
他側頭去問晴無夜:“你之前進去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冰庫裡面還有其他的出口?”
晴無夜輕輕推開昱橫,就地打了個滾,不顧身上的塵土,把昱橫拉了起來:“好像沒有。”
話一說完,他就返身跑到了鐵門前,雙手拉着門環,用力往外拉了拉,鐵門紋絲不動,他又朝裡面推了推,依然如此,兩扇門就像被死死焊住一般。
昱橫這邊蹭了蹭手背上的塵土,已經繞着冰庫飛快的跑了起來,他要看看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出口。
晴無夜跟了上來,兩人一路小跑,圍着冰庫轉了個圈,直到再次跑回到了鐵門前,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在這冰庫外,昱橫還是跑的滿頭大汗,他又要去推鐵門,右手被晴無夜拿了起來,晴無夜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番,才放下了他的手:“沒用的,門被反鎖上了。”
“那走吧。”昱橫喘了幾口氣,這一次沒再猶豫,再說确實無計可施,他拉着晴無夜轉身往外走。
晴無夜被他吊着胳膊,依舊要來背他,昱橫胸口起伏,擺手道:“不用了,我們走着去大牢,她想死,我們也沒辦法,還是去找找人,看看有沒有别的辦法。”
兩人還沒走多遠,都感覺到後背一陣灼熱,接着一陣巨響貼着頭皮炸響,他們頭都沒回,背襯着漫天大火,不約而同的拔腿就朝外跑,兩人同時在想,驚瑤一定是幹了什麼,肯定是冰庫爆炸了。
晴無夜直接把昱橫抱了起來,扛在了肩上,昱橫雙手撐着晴無夜的肩膀,火光映紅了他的面龐,他這才看清了他們身後的情景,一道火光一下子沖進了他的視野,伴随着刺目的白光,夾帶着無數的碎粒,狂風暴雨般的沖着他們砸了過來。
昱橫心道不好,沒等他開口,在冰渣即将飛過來之前,晴無夜已經躍上了房頂,腳步不停,不知經過了多少條街巷,躍過了多少處房檐,兩人才感到那種滾燙的灼熱感徹底消失,他們總算到了安全之所。
昱橫看到晴無夜被汗水浸濕的後背,卻抱緊了他的脖頸:“好險,我們差點命都沒了。”
他們如果還站在門口,那就直接會被大火裹挾,如果慢上一步,也會被冰粒砸傷,之前非死即傷的遭遇不是沒碰到過,每次都能逢兇化吉,這次雖也如此,可心情完全不一樣,就像是站在深淵邊沿,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昱橫不想死,更不想晴無夜死,隻想兩個人都好好的活着,至于其他,他都不求了,也無力再求。
昱橫一直摟着晴無夜的脖頸不放,晴無夜抱了他一會,想要把他放到地上,昱橫卻摟的更緊了:“不要放。”
晴無夜又抱了他片刻,無奈的道:“我累了。”
他剛才抱着昱橫跑了近半座臨悠城,又是在極度危險的時候,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此時整個人陡然一松,他才覺得非常的疲累。
慌亂之時,他沒注意到,竟然不小心跑到了刑部大牢這邊,此時更深露重,玉夫人就在他們所在屋頂的街邊,正用着一種極為不悅的表情瞪着緊緊摟抱着的兩個人。
昱橫自然也看到了,他斜睨着自己的母親,用一種近乎頑童般的調皮表情回視着她,一副就是想讓你不高興的得意洋洋。
周堅帶着姚戚戚,沒有看到這邊三個人的對峙,他也無暇去管這件事,姚自量是被關在了刑部大牢的最深處,在熊熊的火焰之中,根本看不到人。
昱橫還是瞧見了前方的沖天大火,像一隻巨獸毫無顧忌的伸出火舌,火勢太大,幾乎能和冰庫的爆炸相提并論,那些盆盆罐罐裡的水對其來說,簡直就是杯水車薪,但是還有很多人正在徒勞無益,疲于奔命的澆水滅火。
石牆已然坍塌,昱橫驚覺,這刑部大牢裡除了該死的姚自量,也一定是還有其他的犯人,他松開了晴無夜,火光照亮了他額上的汗珠,也照亮了鐵牢裡面垂死掙紮的人,這些人臉上盡是惶恐,和瀕臨死亡時的絕望。
晴無夜見昱橫松手自行落到了地上,他才轉過身,第一眼就對上了玉夫人不悅的目光,不過他的眼裡沒有一點怯懦,隻有坦然面對。
昱橫從屋檐上躍了下來,站在了玉夫人的身旁,玉夫人這才挪了視線,看向了自己兒子。
昱橫沒想别的,現在的任何事情,都比不上那些人命關天的大事,昱橫拉住一個人,着急問道:“你們的鑰匙呢?”
那人手中還端着一盆水。被他這麼一拉,灑出了小半盆水,火光下是他一張驚恐萬分的臉:“什麼鑰匙,哦,鑰匙啊,不知道啊。”
怎麼可能不知道,怎麼可以不知道,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其實昱橫看到這沖天的大火,幾乎裡面的人都被火球裹挾,就知道已經是回天乏術,原本以為裡面隻有姚自量,可沒想到還有其他被無辜牽扯的人。
滋滋的火焰焚燒下,壓根聽不到大火中那些人的拼死呼救,隻能看到他們扭曲的身影,在鐵欄前痛苦掙紮,漸漸萎縮。
昱橫不認識他們,更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心裡卻還是揪着的痛,這些人之中,也定然是有人不該死的,就算他們有罪,最多隻是鞭刑責罰,或者是遠征充軍,這場大火,燒死了鐵牢裡所有的人,也燒毀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昱橫隻覺全身無力,雙膝微彎,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跪将下去,在觸地的一刹那,還是被晴無夜扶了起來,玉夫人似乎已經習慣了,面不改色的道:“現在還不知道姚自量在不在裡面。”
鬓邊的汗珠流進了眼裡,昱橫感覺有些刺痛,擡手擦了,紅着眼問:“這火是誰放的?還有其他人都是死罪嗎,每個人都該死?”
刑部所有的圍牆都已倒塌,映入眼簾的盡是鐵制牢籠,一間連着一間,每一間裡傳出的都是微不可聞的慘呼。
距離這邊不遠處的銮駕上,梭真的身體隻是微微前傾,眼裡毫無波瀾,就這麼平靜的看着在大火裡垂死掙紮,奮力呼救的人。
這裡幾乎大多數人都知道和那件事有關的秘密,燒死他們,也燒掉了梭真心頭的那點不安和畏懼,梭真要讓這些秘密徹底爛在他們的肚子裡,在這大火中焚燒成黑灰一把。
位于刑部最深處的就是關姚自量的那一間,也唯獨那一間沒有動靜,姚自量魁梧的身軀安然坐在中央,沒有任何掙紮,一動不動。
梭真這才往後坐了坐,語氣裡帶着憐憫:“可惜了,一代枭雄,來,把姚得規帶上來,讓他好好看看自己的父親,是怎麼被燒死的。”
姚得規被帶了上來,跪倒在地,眼神躲閃,都不敢擡頭去看,生怕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父親那張永遠在逼視和訓斥他的臉。
梭真側首見他如此:“姚得規,這可是你放的火,為何又不敢看了?”
姚得規始終低着頭,嘴唇翕動,哆哆嗦嗦的道:“不是我放的,是你們讓我放的,爹,不是我放的啊。”
他說着大聲哭了起來,随之而來的是梭真的仰天長笑:“姚自量,看看你的兒子,可真有出息,敢做不敢當啊,現在就讓你知道知道,到底是誰害死了你!”
姚得規忽的仰頭,劇烈掙紮起來,肥胖的身軀像蟬蛹一般,在地上艱難的蠕動着:“我沒有害死我爹,你胡說,你胡說,爹,你不要恨我,是他們逼得,都是他們逼得。”
在他大呼小叫哭天搶地的時候,不遠處的姚戚戚巋然不動,對于姚得規的話恍若未聞,怔怔的看着姚自量所在的牢籠。
其實姚得規這般也算是被逼無奈的功過相抵,姚戚戚心中明了,她和這位最小的哥哥一樣,都想離開臨悠城,離開這個表面看上去太平無事的人間煉獄。
姚自量必須死,可是誰都不敢将他從牢籠中放出來,他就像是隻籠中困獸,下一刻就會撲将而起,梭真之前想過,唯一處死他的辦法就是燒死他,可他在下一刻,想到了另一種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