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周圍空曠,遠遠的隻看到連片的營帳和來往走動的人影,昱橫一直眺望着前方,這時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朝他們這邊過來。
晴無夜同時也看到了,他站了起來,吩咐一聲:“昱豎,到佛像後面去。”
昱豎剛想問為什麼,機靈的他也看到了是怎麼回事,立即跟着昱橫和晴無夜一起走到了石像身後。
昱橫後背靠着石座,無聲的問:“是姚戚戚?”
晴無夜點頭,側耳聽着寺廟的動靜,很久之後才聽到了有人跨進了廟宇,輕巧的腳步聲又很快消失了。
姚戚戚直接跪在了蒲團上,她雙掌合十,仰頭看着佛像,眼睛眨了眨,因為她看到了香爐裡面燒了一半的線香。
佛像後面,昱橫又無聲的道:“香。”
晴無夜沒有誤會其他,對着昱豎指了指佛像,示意他出去,昱橫卻拉住了昱豎,湊到他耳邊,聲音幾不可聞,稍加詳細的添油加醋了些:“說是你燒了香。”
昱豎會意,點了點頭,小跑着從佛像後面繞了出去,沒有和姚戚戚打招呼,隻是站在一邊看着她。
姚戚戚用餘光瞥他,并沒有表示出太多驚訝,問道:“怎麼,臭小子,你也在這?”
昱橫很詫異姚戚戚的語氣裡沒有詫異之色,反而熟悉的很,正想去問晴無夜,晴無夜正巧湊了過來,聲音極低:“我在臨山鎮見過他們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什麼。”
昱橫的目光裡閃過驚詫,随即挑了挑眉,和晴無夜對視。
晴無夜輕啟雙唇,又道:“姚戚戚隻是說偶遇。”
晴無夜讓昱豎出去,一是讓昱豎出去解除姚戚戚的懷疑,二就是他想要看看姚戚戚見到昱豎會說些什麼,昱豎知道他和昱橫在這,也定然不會揭穿他們,隻看昱豎會如何應答。
佛像前,姚戚戚也隻是瞟了昱豎一眼,昱豎沒搭話,姚戚戚也并不追問,還在仰頭看着高高的佛像,在她看來,彌勒佛的笑容似乎有些詭異。
昱豎拉過一個蒲團,跪了上去,同樣也是雙掌合十,半晌才問:“你是有什麼願望,要向彌勒佛說嗎?”
姚戚戚這才垂下了手,撫了一下衣擺,笑嘻嘻的問昱豎:“你剛才和彌勒佛說了什麼嗎?”
昱豎将跪姿改成坐姿,大喇喇的道:“我希望我的願望達成。”
姚戚戚嗤笑,伸出纖纖玉指在昱豎腦袋上輕輕一點:“小屁孩,你有什麼願望?”
昱豎雙手撐着地面,轉頭看向佛台上的彌勒佛,正色道:“我希望殺我全家的人全部死光。”
聞言,昱橫看向晴無夜,眼裡出現了震驚,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知道昱豎的父母是被奸人所殺,可為何昱豎說出來的我全家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在震驚之餘,昱橫自發性的摸向了腰側,解下了随身攜帶的水囊,打開蓋子後喝了一口,當他發現晴無夜在看着自己,又随手把水囊遞給了晴無夜。
晴無夜一時沒去接,他的目光雖然定在了昱橫這裡,但耳朵卻一字不落的聽着對面的動靜。
姚戚戚的手指懸在半空,神色微變,問道:“查到了嗎?”
昱豎搖頭,他的五指成拳,将衣袍揉的皺成了一團,小臉漲得通紅,語氣有些急促:“還沒。”
佛像後,晴無夜這才接過昱橫手裡的水囊,像是無意識的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接着無意識的遞還給了昱橫,無聲的問:“昱豎的父母到底是誰?”
昱橫也在看着他,他苦思冥想須臾,一時想不出任何蛛絲馬迹,搖了搖頭:“不知,他說過自己隻是一介平民。”
“為何是全家?”晴無夜同樣對此疑惑。
昱橫依舊搖頭,無意識的摩挲着指腹,他也一直覺得昱豎的來頭非同尋常,漫無目的的問:“最近患城被滅門的有哪家?”
“戴家!”
昱橫想了想,似乎沒想起來患城城中哪家大門大戶姓戴,眼睛眨了眨,不由發問:“那是?”
話音未落,就聽晴無夜接着說:“離患城最近的一座城,叫做縱城,城裡有一家镖局,是秦家和戴家合開的,名為青埭镖局。”
聽到青埭镖局這個名字,昱橫的臉色陡變,右手五指成拳,他都能感覺到手指關節處的咔咔作響。
晴無夜的臉隐在了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語氣很是淡然:“秦無夜和戴負。”
姚戚戚和昱豎之間的談話也很自然,像是都知道相互的身份,晴無夜斷定在臨家城的縣衙裡,姚戚戚就已經戳破了這道屏障。
昱豎如果真的是戴負的兒子,姚戚戚認識昱豎也實屬正常,兩人相識,關系卻不怎麼樣,因為昱豎在遙祝被殺後找到昱橫之時,還是直言不諱的說出了姚戚戚毒殺遙祝這件事,從這一點上證實兩人關系微妙,昱豎應該是把姚戚戚放在了他的對立面。
昱橫很想知道詳情,但他沒有如願聽到,隻聽昱豎話鋒一轉,反問姚戚戚:“那你的願望是什麼?”
姚戚戚想了片刻,才幽幽的道:“我的願望啊,就是希望我的願望能實現。”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昱豎聽了後表示不屑一顧,冷冷一笑:“這不是廢話嗎?”
姚戚戚也笑了,湊近昱豎神秘兮兮的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想做皇後!”
佛像後面,昱橫不可思議的看着晴無夜,面露驚愕,低聲問:“她想做誰的皇後?”
晴無夜的身體稍稍動了動,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妄加國的國君羅威還未大婚。”
昱橫撫額,依舊難以置信:“不會吧?”
說話後他擰眉想了想,姚戚戚憑她的形容相貌,好端端的借着姚自量的輔相位置,嫁給羅威也不是不可能,可她為何要如此行事,他想了片刻,想起了患城姚家的滅門慘案,心中了然,姚戚戚不願意借助姚自量有着充足的理由,姚自量既然想要姚戚戚的命,姚戚戚自然不會倚仗姚自量來完成這樁天大的事情。
不過還有一點昱橫想不清楚,總覺得姚戚戚在某件事情上多此一舉,至于這個某件事情。
晴無夜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着他,看着昱橫的神色變化,開口道出了昱橫的心中疑問:“姚戚戚完全可以留在患城,沒必要跟着姚自量一起出征。”
沒錯,就是這個關卡有問題,這樣姚戚戚通過祁太後,或許也能成就她的這個願望,為何一定要跟着姚自量出征在外,一路上可吃了很多的苦。
昱橫緊鎖眉頭,雙手搭着膝頭,今天這兩人的對話是真的很有意思,昱豎明知他和晴無夜在場,卻坦然的說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像是根本不在怕什麼。
對于戴負,昱橫不太熟悉,而昱豎坦白相告後的真正用意就是讓姚戚戚說話,姚戚戚面對一個十來歲的小孩,自覺手中有了昱豎的把柄,不會多加設防,同樣也是坦誠相告。
那邊昱豎還在問:“你為什麼要做皇後?”
姚戚戚嘻嘻一笑,神色卻異常的冷靜:“皇後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昱豎童言無忌:“那你為什麼不做皇帝?”
姚戚戚毫不忌諱:“皇帝,都是男人做的,我可不想做,我就想做皇帝身後的女人。”
昱橫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低聲道:“會不會她,想做中原的皇後?”
中原,地域遼闊,囊括了妄加國和覆盆國,卻不包括北域,北域荒涼,也不太平,都是一些遊民部落,沒有人會去觊觎北域那塊荒地。
姚戚戚的這個想法,或許隻會在遇到一個十歲的孩子才會提起,昱豎還在追問:“那你做了皇後之後,會做些什麼呢?”
昱豎的問題一擊命中,姚戚戚并不是一個隻是端坐寶座母儀天下的女人,她費盡周折後肯定是想要做些什麼。
姚戚戚理了理并不淩亂的鬓發,像是她此時此刻已經坐上了那她日思夜想的皇後寶座,神色端莊的坐在蒲團上:“我想要這天下一統,再無戰亂,更無殺戮。”
她的這句話一出,卻讓佛像後面的兩人都是一怔,姚戚戚殺了她的長兄姚得志,可見其心機深沉,接着毒殺了一個無辜稚子,看得出她心狠手辣,卻沒想到她會有如此的宏偉壯志,單是對于她的這句話,昱橫還是表示贊同的。
昱橫也想過這些,他也希望如此,天下一統,不會再出現兩國争鬥,百姓們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從此中原再無戰事,沒有殺戮。
他不由的看向晴無夜,無聲的問:“你相信嗎?”
沒等晴無夜回答,聽到昱豎又道:“你都殺過人了。”
昱豎指的是在臨家城被毒死的孩子遙祝,可昱橫不單想起了遙祝,還想起了姚得志,在姚得志被殺這件事上,姚得志不是個好人,手下也有人命無數,姚戚戚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姚戚戚撫在面頰上的手一滞,冷笑一聲:“你可知我是為了什麼,就為了我的這個願望,我可不希望在這條路上,有任何絆腳石讓事情出現任何變數。”
她指的也是遙祝,昱豎知道姚得志被殺這件事,可姚戚戚壓根不知昱豎知道,不過關于遙祝的死,她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死了就死了,一個臨家城的平民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