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居城,算是毀了我的一生清譽,臨居城的百姓,已經不相信我了。”喬江之不住地搖頭,臉上是深深的怅惘。
昱橫不得其解:“喬知府,何出此言?”
喬江之深深的歎了口氣,滿臉愧疚,眼裡似乎有着依稀的水光:“臨居城死了這麼多人,我有天大的責任,正是我的銷聲斂迹和龜縮不出,才導緻了城裡死了這麼多人。”
昱橫急忙勸解:“不對啊,那些人死,是因為妄加國的兵殺紅了眼,責任在于姚自量,他逼着那些人往前沖,如果不這樣就是一個死字,這才導緻了破了城後他們還在喪心病狂的殺人。”
喬江之将頭埋了下去,像是在為着死去的人哀悼:“如果我們不抵抗,或許就不會導緻這麼多人的慘死。”
昱橫再勸:“喬知府,清安村的事你聽說了嗎,沒有人反抗,但還是死了很多人。”
話音剛落,他立馬想起了随勇,清安村村民的死他有一定的責任,正是他對馮缺的貿然出手,才給清安村帶來了一場無妄之災。
之前還有一個王獨武,事情的發展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可是真的能把所有責任都怪在随勇和王獨武身上嗎,他這樣想,豈不是和喬江之現在的想法如出一轍。
他在這時全盤否定了才說的那句話,猶豫不決的擡手按在了喬江之肩上,都是局中人,誰又能真的置身事外,熟視無睹呢?
喬江之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苦笑道:“臨舍城是怎麼攻打下來的,我現在想想,懷疑當初那個死守城門的決定或許是錯的,就應該和臨家城一樣。”
昱橫蹲下了身,看着戰馬馬蹄下踩壓着的青青綠草,在龐然大物的傾軋下,哪一棵青草能幸免于難,就連它們紮根的泥土都難逃厄運。
喬江之見他看着草地沒吭聲,又道:“我身為這三城一鎮的父母官,任何一個百姓因為戰事被殺,我都要承擔主要責任,我已經不配做這裡的知府了。”
沉默良久,昱橫才悠悠的出聲道:“但你還是救了臨山鎮的百姓。”
喬江之幽幽的看着昱橫,嘴裡全是苦澀:“我救了他們所有嗎,臨山鎮死了很多人,我是真沒想到,林夜守着臨山鎮,卻把百姓趕上了後山,我和他已經不是一路人了。”
喬江之早就猜出一切,更是把一切看的透徹,昱橫側頭看他,脫口問道:“那林陽呢?”
喬江之搖頭,他不動如山的筆直而站:“林陽帶走我已是大錯,何故要讓我一人獨活,用我一人換百人,豈不是更為妥當。”
昱橫想起自殺的陳木,眼裡泛出了酸楚的淚花,見狀,喬江之擡手撫上了他的發頂,神色忏悔:“他是你親人?”
昱橫攏起了雙膝,就像一個需要懷抱的孩童,哽咽着道:“不是。”
“他是我的親人!”喬江之的語氣堅定,神色堅決,一字一句的說,“我欠了他一條人命!”
“他還有妻子,一直在家裡等着他。”昱橫縱然不是他将陳木推進火坑,可懊悔之情愈發深了。
喬江之收回了手,手掌在樹幹上重重的一拍,深深的歎了口氣:“唉!這仗打的!日後我一定會去他的家鄉,去看看他的家。”
可這日後,又是多久之後。
昱橫胡亂的抹了把臉,堅定不移的站了起來,他在這時做了一個決定:“喬知府,我和你一塊走,這仗我也不想打了。”
喬江之望向他的眼神有着難以置信,還有些微期許:“你可是妄加國人,是妄加國的兵,不是來打仗的嗎?”
昱橫的手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将淚水一并蹭了上去:“這仗是姚自量要打的,或許是為了他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牽連了太多不想打仗的人,很多人死了,這再走下去,還會死更多的人。”
喬江之在自己額頭上輕輕拍了拍,真誠的看向昱橫:“這仗打的真是莫名其妙,我們一直在疑惑妄加國為何會突然開戰,你知道真相嗎?”
昱橫不由自主的點頭,卻沒說出話來,隻是看着喬江之的臉,張了張口,一時沒出聲,喬江之望眼欲穿的盯着他。
昱橫才勉為其難的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句話:“你們覆盆國的人,殺了姚自量全家!”
喬江之一愣,半晌後堅決否認:“絕無此事!”
昱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确實,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但是人真的都差不多死了。”
喬江之不可置信的瞪着昱橫:“他殺了自己家的人?怎麼可能?”
昱橫再次蹲下了身,仰頭看他:“你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可是他确實殺了他的五個女兒,不對,是四個女兒。”
“他兒子活着。”喬江之一知半解的分析。
昱橫搖頭,喬江之又是一驚:“難道他把自己兒子也殺了?”
昱橫别過頭,看着夕陽西下,天際處出現了一道金光,他看的出神,良久後緩緩的道:“他有五個兒子,姚得志,姚得理,姚得法,姚得章,姚得規,姚得理在屈城,姚得法在臨家城,姚得章如今在臨舍城,而姚自量最小的女兒姚戚戚跟在他身邊。”
喬江之重複念了幾遍這幾個名字,當他再次念到姚得志這個名字的時候,突然問道:“姚得志好像是姚自量最小的兒子,也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如今他人呢?”
昱橫依舊看着西方,地平線将一抹太陽切割成了兩半,一半沉了下去,一半還在盡忠職守的灑着餘晖,淡淡的,但一直這麼看着,還是會覺得刺眼。
他擡手搭起了涼棚,輕描淡寫的道:“死了。”
喬江之的臉上已經不吃驚了,習慣了這一波三折的答案:“死了,怎麼死的?”
但答案畢竟是令人震驚的,他臉上雖沒表現出什麼,心裡也似乎有了思想準備,但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喬江之還是覺得十分錯愕。
姚自量有五個兒子,唯有這個姚得志名氣最響,聽說是最得寵的那個,據說日後要繼承姚自量的衣缽。
昱橫拔了一根青草,漫不經心的叼在嘴裡,那匹戰馬已經吃飽了肚子,眯着眼睛打着盹,它的嘴裡也是銜着同樣一根青草。
昱橫嘴裡含着青草,話語含糊,草葉随着他嘴唇的掀動輕輕晃着,又是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被姚自量最小的女兒給殺了。”
喬江之像是才記起了昱橫剛說到的姚戚戚這個名字,不停的嘀咕着:“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不知道這個不得了,是在誇姚自量,還是在誇姚戚戚,反正都是姚家人,一并誇了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