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戚戚一直埋頭坐在靠外側的角落裡,聽了片刻,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姚自量眯眼瞧着這個最小的女兒,也是他現在僅剩的唯一一個女兒。
他不容許自己的任何一個兒子,和任何一個女兒有一點為善的舉動,因此他讓五個兒子離開患城,對五個女兒動了殺機,借此向世間締造了一樁滅門慘案。
他對姚得章心生不滿,臨舍城輕而易舉的被攻陷,他很高興,可臨舍城百姓毫發未傷,卻讓他對姚得章起了疑心。
山腳下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人,都是臨山鎮的百姓,之前有個士兵從山上沖了下來,雙眼已瞎,也說不出話,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摸到了下山的路,沖着山下的人胡亂的撓着脖頸。
誰都看的清楚,這人被人弄瞎了雙眼,又啞了喉嚨,山上定是有人,對着他們的同伴下了殺手,這人定是劫後餘生,卻沒想到那個動手的人竟然對他動了恻隐之心,沒有要了他的命,不知是因為什麼。
還有人倉促下山,對着衆人氣急敗壞的說着山上有了自己人的屍體,因此,他們沒再敢對臨山鎮百姓痛下殺手,隻是将這些人趕下了山,驅趕到了一處空地。
馮若愚下馬,敲了車廂的門,恭敬的請示:“大帥,這人肯定還在山上,要不要?”
話沒說完,姚自量放下茶盞,掃了一眼茶水中漂浮着的茶葉,緩緩的道:“軍師可有良策?”
馮若愚垂下手,凝眉思索,手指在寬大的袖袍裡摩挲片刻,就說了兩個字:“放火燒山!”
他想着韓廣張就在臨山鎮外,似是下一刻就要攻打臨山鎮,這一旦韓廣張進了鎮,有很大的可能性會上山,他出的這個馊主意,一半是真的要燒死那個正在山上為所欲為,無法無天的人,而另一半,他抱着僥幸心理,也是臨時起意,他想要把韓廣張也燒死在山上。
姚戚戚擡眸看向自己的父親,驚愕之色在眼底一閃而過,姚自量也看向了她:“戚戚,你看如何?”
姚戚戚嘴唇翕動,她很想說還有人在山上,山上還有自己的人,可是當她與姚自量對視之後,堅決的道:“軍師所言極是。”
姚自量這才收回了視線,看向那層薄薄的車闆,溫言道:“她說可以。”
姚戚戚腳底陡升寒氣,将兩條腿朝車廂裡收了收,看向了遮住車窗的簾布,簾子輕輕搖曳,透過縫隙,她看到了那群跪着的人,個個都膽戰心驚的低垂着頭,像極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很快有人高喊:“放火燒山,把他燒死在山裡。”
不多時,有更多的人往山下沖,有士兵攔在山下盤查,确定了是妄加國的士兵才予以放行,晴無夜就在這時帶了喬江之過來。
翻身下馬,他站在喬江之前面,見到山腳下跪着黑壓壓的人,山上又下來了不少的人,還有士兵盤查,讓他驚疑不定的是,有人正放火燒着山。
“怎麼回事?”他拉着一個士兵,心急如焚的問道。
士兵見是晴無夜,立馬恭敬的回道:“晴将軍,山上有兇徒,殺了我們的人。”
晴無夜額頭青筋直跳,厲聲問:“你知道他為何殺了我們的人?”
士兵沒上山,有些慶幸,湊了過來,壓低聲音:“晴将軍,你看那些人。”
他指了指跪着的那一圈人,又指了指下山的妄加國士兵:“幸好下來了。”
這些人都活着,士兵說幸好,包括了覆盆國的百姓,和妄加國的士兵,晴無夜聽出了弦外之音,幸好之外就是說還是有人死了,覆盆國的百姓死了,妄加國的士兵也死了,這些人都上了山,上山去做什麼,晴無夜不用多想就知道。
妄加國的士兵為何被殺,覆盆國百姓手無寸鐵,定然不是他們殺的,那就是另有其人,晴無夜腦中轟然一聲,随即有了某種不祥的猜測。
晴無夜去看身後的馬義忠,聲音幾不可聞:“你去看看他回來了沒?”
他指的是昱橫,昨天被林陽抓去,晴無夜并不擔心,但這時聽到士兵的話,又看到放火燒山,心不由的提了起來。
晴無夜上了馬,舉目遠眺,圍着的士兵,和盤查的士兵當中,都沒有昱橫的身影,他掃了一圈,看到了董時身邊的陳木和昱豎,同樣也沒看到昱橫。
馬義忠繞山一圈,這時騎着馬回來,低聲道:“我叫兄弟們去看了,沒見到。”
晴無夜點了點頭,他的心就這麼懸在半空:“你照顧一下喬知府,先别讓他出面,我去找找看。”
他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串項鍊,丢給了喬江之:“喬知府,這是從你府裡拿出來的,你看一下,是不是你的?”
晴無夜隻是覺得東西要物歸原主,并沒有過多的猜想,可沒想到喬江之卻說:“是我夫人的,她故去多年,我一直藏在卧房之中,之前從臨家城裡倉促離開,忘了拿,一直想着要回臨家城一趟,隻是現在城被占據,一時半會拿不出來,沒想到,晴将軍,這是你?”
他說了一半,隻覺得不可思議,晴無夜怎知他夫人的項鍊,又單單把項鍊拿了出來,還專程交給了自己。
晴無夜怔住,他知道遙祝一定不是貪财,卻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如果讓喬江之知道事情的原委,定是會在沉重的心裡又要背負一條人命債。
喬江之等着他的回音,晴無夜定了定神,才說:“我是從喬知府府中偶得,想着如此貴重的物品,一定要還給喬知府。”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敷衍不了喬江之,心裡還在焦急着昱橫的去向。
卻被跑過來的喬江之拉住了胳膊,晴無夜回頭看他,不明所以的剛想開口問,卻被喬江之搶先開了口:“這座山的後山有一處瀑布,瀑布所在的洞口正對着太陽落山的地方,現在是初春時節,山上不會幹涸,瀑布定然是有的。”
晴無夜遲疑的看着他,現在已經來不及細問,晴無夜沖着喬江之點了點頭,眼裡流露出了由心而發的感激。
馬義忠不知道昱橫的身份,隻知道他是晴将軍的一個朋友,關系甚密,晴無夜的事情他一般不打聽,隻是用眼睛去看。
這時大火已經點燃了山腳下的樹木,火勢正順着幹草枯枝飛快的往上攀爬,晴無夜沒有騎馬,直接順着山道跑了上去。
有人發現,情急之下就要去攔,被晴無夜的手下拉住:“晴将軍上去看看。”
手下看着晴無夜無端上了山,也很着急,發現那人轉過身的時候,他卻道:“晴将軍下來了。”
話是這樣說,山道上卻沒見晴無夜的蹤影,晴無夜在煙熏火燎之中上了山,在密林之間大聲喊道:“無痕。”
重複喊了多少遍,都沒有昱橫的丁點回應,火苗蹿上了晴無夜的衣擺,他頻繁的用手拍打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