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韓廣張神色古怪,不經意的用餘光去瞟晴無夜。
晴無夜并沒有什麼反應,韓廣張逼近一步,魁梧的身材在昱橫面前很有壓迫力,昱橫畢竟身材纖長,加上他正跪着,幾乎把昱橫的身體遮擋的嚴嚴實實,就連站起來的馮若愚都看不到,何況坐着一言不發的姚自量。
昱橫一點都不想看道韓廣張這張臉,低着頭老老實實的道:“去晴将軍帳中了。”
昱橫側過臉能看到晴無夜,他嘴角微勾,一臉邪性,他說的雖是事實,但他還是别有用意,他想知道是不是晴無夜說出了他的去向。
晴無夜沒有去看他,隻是站在一旁靜立不動,一副事不關己的坦然自若。
身後有交頭接耳聲,昱橫恍若未聞的低頭看地,有人沒事找事的笑道:“晴将軍讓你去幹什麼了?”
話裡别有深意,因為晴無夜向韓廣張讨要昱橫的事情早就傳開了,雖說事情不大,但畢竟知道後總會帶着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加上昱橫相貌出衆,雖然不算是男生女相,但昱橫的那雙眼睛太過魅惑,叫人觀時難以移開目光。
昱橫擡頭一笑,笑的很是邪魅,似乎還帶了點誘惑,逼視他的韓廣張愣了愣,道:“你笑什麼?”
昱橫神色乖巧,半晌後沒好氣的道:“笑你離我太近。”
韓廣張神色一變,氣急敗壞的道:“你什麼意思?”
昱橫眨了眨他的那雙狹長眉目,促狹的道:“那就麻煩韓将軍,離我稍微有那麼一段距離。”
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韓廣張竟然言聽計從,身體僵硬的朝邊上挪了挪,把昱橫徹底亮了出來。
姚自量一直托着腮,這才看到了昱橫的臉,若有所思的注視片刻:“我看你有些眼熟。”
昱橫之前在相府外他也見過姚自量,當時就覺得眼熟,現在離得近了,他确定下令殺死自己父親昱清蟄的人就是姚自量,五年前他在行刑台下,就躲在人群之中,看到的也是這個人,姚自量。
此時此刻,仇人就在自己面前,而他卻高高在上,自己則跪在地上,他幾乎快把鋼牙咬碎,面上卻隻能一派雲淡風輕。
昱橫的五官其實更像自己的母親玉夫人,而玉夫人在丈夫昱清蟄出事之後便不知所蹤,就連親生兒子昱橫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姚自量沒有見過玉夫人,昱橫也隻是神情上有點像昱清蟄,畢竟已經過了五年,因此看了半晌也沒想起昱橫到底為什麼這麼眼熟。
他收回目光,撐了撐椅把手,漫不經心的問道:“剛才不是有人問你了嗎,去晴将軍營帳裡幹什麼了?”
昱橫幾乎是想都沒想,差不多如實答道:“晴将軍找我,說想收我入他麾下。”
昱橫覺得自己說的确實是事實,自己餓了找晴無夜,晴無夜親自為他做了玉米餅,明擺着就是想向他示好,賄賂與他,在清安村的時候這麼袒護他,關照他,還帶着他一起殺敵,想到這裡,昱橫有那麼一刻的發怔,殺了那十幾個人,确實是殺敵吧?
他可不會把兩人去清安村殺敵的事情說出來,雖然他暫時對晴無夜心存芥蒂,但不管怎麼樣,他是不會對晴無夜以外的任何人說出這件事的。
據昱橫推測,晴無夜肯定是真心想收編他入伍,唯一不同的是,晴無夜沒有像在清安村那次明說。
可是他出去的事情這些人怎麼會知道,如果不是晴無夜,那又是誰輕易說出了自己的行蹤。
他說的話不用再去印證,因為印證的人就在場中,韓廣張當時沒有同意罷了,這次又被舊事重提,韓廣張不由得皺了皺眉。
姚自量見韓廣張的表情,明顯的是不想同意,便假公濟私的問道:“韓将軍,你看如何?”
韓廣張知道姚自量是讓他拿主意,自然是嚴詞拒絕:“大帥,無痕是我的手下,大戰還未開始,晴将軍就明目張膽的要和我搶人,這是何意?”
晴無夜早就料到韓廣張定會拒絕,也不強求,這次隻是想為昱橫的一時出格加以開脫,并未真正想要昱橫到他這裡。
說到這裡,從韓廣張的言語中明确表示之前的事情不是昱橫所為,他不想因為對昱橫的懷疑,而加劇了他和馮若愚之間的矛盾。
仇聚作為韓廣張的副将,雖然事情因他挑起,不過看這情形,韓廣張不想放走昱橫,也根本不會真正關心馮缺的死因。
韓廣張隻想敷衍的做出個姿态,表示他已經盡力了,晴無夜和昱橫的口徑一緻,說明此事和昱橫無關,仇聚自然不會再說什麼。
昱橫一事在兩人的較量之中算是落了幕,如此這般草草收場,昱橫笃定了他們也隻是猜測,韓廣張沒有就此追究,相反在晴無夜要他這件事上更為關注,這就說明肯定不是晴無夜說出去的,那就是另有其人,那個其人說的也是一知半解,而聽到的人最多也隻能斷章取義。
可馮缺的事情還沒了結,馮若愚派了人去清安村,并未有什麼發現,仇聚口中那位神出鬼沒的刺客還沒消失,他們應該會在短時間内想要追查到底。
馮若愚隻能從兒子馮缺屍體上的傷口入手,建議道:“大帥,我想從韓将軍的那些新兵入手,因為他們才有那些作為獎賞的刀。”
昱橫退到一邊,一時還沒離開,韓廣張卻把目光投了過來,因為他記得自己也曾給過這個無痕一把刀,似乎是獎勵他殺死清安村村民的。
想到這裡,韓廣張又否決了剛冒出來的那個猜測,把昱橫的嫌疑再次降到最低,可他卻想起了随勇,那人也是拿了武器不久。
他随即搖了搖頭,這事他可不能随随便便的往自己這邊攬,不管這些人當中誰殺了馮缺,總是自己手下的兵。
擺脫不了是自己授意之下殺的人,雖然馮缺是自己親外甥,因自己和馮若愚微妙的關系在那,又因他韓廣張對馮缺的教導總想往歪處引,如今人都死了,目前要緊之處就是力證馮缺的死和自己的手下一點關系都沒有。
韓廣張在這上面一點都不含糊,斷然拒絕道:“如果軍師有十成十的把握,不然這樣會動了軍心,動了根本,對于即将和覆盆國交戰沒有一點好處。”
他說的就是冠冕堂皇的話,但話說的還算在理,馮若愚也不能強力要求一定要現在查,馮若愚也知道大帥可不會考慮誰的命重不重要,姚自量這種人,可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舍去的狠角。
馮若愚如果在此時堅持要查馮缺的死,不免會讓姚自量不高興,于是他決定暗地裡查,就準備去抓韓廣張露出的那條想藏都藏不住的尾巴。
姚自量見馮若愚并未堅持,轉頭對衆将道:“既然清安村有刺客出現,這事一定要查,當然了,馮公子的死,也一定要查清楚,給軍師一個交代。”
事情算是告了一個段落,衆人散去,昱橫本想直接回自己的營地,卻被晴無夜叫住:“無痕,你來一趟。”
韓廣張在姚自量面前堅持不讓無痕去晴無夜那,但私底下他見兩個人很是熟稔,也沒有阻攔,隻是冷冷的瞅了他們一眼,甩着手離開了。
昱橫瞧了一眼韓廣張的背影,跟着晴無夜來到了他的帳中,沒好氣的道:“晴無夜,你是在幹嘛,是想渲染一下我們親密無間的關系嗎?”
晴無夜回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我這樣,以後如果發生什麼事,韓廣張不能輕易動你,這個我好像和你說過。”
昱橫總覺得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但也不想和晴無夜多加争辯,由着他這般莫名其妙的做了,不過他還是問道:“這下,我可以走了嗎?”
他這一晚上也夠折騰的,現在已經很是疲乏,下意識的去看那張床榻,想着如果回去靠着樹根,唉,算了,昱橫可不敢有過多的觊觎,不過他的眼神就沒離開床榻,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晴無夜見他并沒有打算留在這裡,心中失落,不過也沒有強留,淡淡的道:“你走吧。”
昱橫已經走到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姚自量覺得我眼熟,會不會想起了什麼?”
晴無夜側頭問昱橫:“你和他打過照面嗎?”
昱橫略一沉吟,搖頭道:“應該不算,父親被行刑的時候,我當時就在台下,不過一直躲着,後來就跑了,之後他們确實是抓了我,但他一直沒露面,估計覺得也沒必要,所以應該是沒有。”
晴無夜走了過來,掀開簾子,看向帳外:“你父親昱清蟄。”
昱橫不知想到了什麼,接話道:“不知哪個好心人,把我父親埋了,給了我消息,我去我父親墳頭看過一次。”
“後來你去哪了?”晴無夜看向了他,并沒有問及昱清蟄的葬身之地,眼底似幽深的潭底。
昱橫靠着門,和晴無夜對視:“後來被抓了,不過沒殺我,以為把我扔進了沙漠我就會死,幸好我命大。”
“不是你命大,是你想活。”晴無夜的聲音有些沙啞。
昱橫眸色一動:“沒錯,我想活,但也差點死掉,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還好現在,人還站着。”
其中艱難昱橫一時無法言喻,那些滋味也隻有自己能體會,想起沙漠裡的烈日當頭,喉嚨幹啞,全身滾燙,皮膚灼燒,現在靠着樹根,圍着篝火,這日子已算不錯了。
昱橫準備掀簾而出,被晴無夜一把抓住了手腕,晴無夜澀聲道:“今晚睡這裡吧,睡在外面,冷。”
昱橫笑着回頭:“不冷,體會了當時的熱,就不覺得現在冷了。”
晴無夜的手沒有松開,反而收的更緊,指關節咔咔作響,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牢牢的抓着昱橫的胳膊。
昱橫被他捏的生疼,恍若未覺,自嘲道:“你是在同情我嗎,我一直覺得你想我到你這邊,是在可憐我。”
晴無夜似乎被這句話觸怒,另一隻手将簾子放下,将昱橫推了個踉跄,昱橫趔趄了幾步,竟然準确無誤的摔到了晴無夜的床上。
昱橫手肘撐着松軟的被褥,竟然有些無措,對上了晴無夜亮的吓人的眼睛:“晴無夜,你是?”
晴無夜站在門口沒動,和昱橫四目相對,沉默片刻道:“昱橫,我從不會去可憐誰,再說你也沒什麼需要我去可憐的。”
昱橫坐起,身體卻沒離開床沿:“那你是什麼,要我好好活着,去見覆盆國的君王,但你也不用讓我這麼好好的活着吧。”
晴無夜似乎不想和他多話,走到床邊,拿了一床被子砸到了昱橫的身上,昱橫伸手很自然的接住,正要說話。
晴無夜簡單明了的兩個字粗暴的甩了過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