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立馬否認:“哎,算的算的,找到了就算。”
在衆人都在開懷大笑的時候,士兵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雙臂在無人察覺之時開始用力,弓弦逐漸拉滿,就連離他最近的幾個人都沒有發現。
老伯也沒發現他的異樣,真誠的囑咐道:“我們是老鄉,還算是親戚,就想和你說一句,打仗,要保護好自己了,保護好自己,就是保護好家裡人。”
話音裡滿滿的親切,昱橫站在田埂邊,饒有興趣的聽着這兩個老鄉說着家鄉話,原本壓在心頭的陰郁似乎散了些許。
随勇蹲下身,望着田間小徑,一臉向往的道:“我真希望還在家,種着田,看着綠油油的莊稼,就算掙不了錢,也比現在強。”
陳木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别亂說話,不過說起啊,我好久沒抽煙了。”
伴随着笑聲,有很多人都停下了腳步,這一路走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惬意的生活了,藍天再藍,他們看着都是灰的,此時看着一切,都是生機盎然的綠色,卻是連空氣都是那麼清新,嗅出了從未有過的甘甜。
老伯挪開目光,朝其他人笑意滿滿的招了招手,慈眉善目的道:“你們也要保護好自己了。”
如此歲月靜好的一幕,衆人的笑聲還沒停止,更有人揮手打算作别,突然卻射過來了一支箭,帶着凜冽的風聲,在這暖意融融的氛圍之中,直直的插進了老伯的胸腔之中,箭尖從他後背冒了出來,在陽光下閃着刺眼的白光,箭尖上的那抹血珠,嘀嗒着落在了泥土之中。
前一句話是讓他們保護好自己,可就在下一刻,令人唏噓的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反而先一步倒在了這些人的面前。
時間猶如靜止在了這一刻,幾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了那個多日不見的笑容當中,而那個老伯的身體晃了晃,卻沒有立刻倒下,一臉錯愕的瞪着士兵手中的弓,眸子裡倒映的都是士兵那張扭曲且帶着仇恨的臉,饒是這些都開始離他遠去。
老伯的手一松,手中的煙杆掉了,忽明忽暗的煙火瞬間就熄滅了,跌落進了水田,所有的美好随着噗通一聲響,一下就煙消雲散了,濺起了紛紛揚揚的大片水花。
昱橫在第一時間就去找那個射箭的人,當他找到的時候,他的雙眼都瞪圓了,是那個剛才和村民用家鄉話攀談的士兵。
士兵弦上的箭已經沒有了,但并未露出吃驚之色,相反神色坦然的收起了弓,和身邊的同伴說着話,周圍沒有人笑,而他卻惬意的笑了起來,像是報了什麼深仇大恨。
同伴也是一臉錯愕,但很快斂了僵硬的神色,臉色自然了起來,聽着他的話,與他對視。
現場太安靜了,簡直靜得可怕,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傳到所有人的耳中:“他是在威脅我們。”
同伴看着士兵說這話時臉上露出了無法言說的瘋狂,也很疑惑:“他怎麼威脅我們了?”
“你聽不出來嗎,他讓我們保護好自己,就是說我們保護不了自己,讓我們好自為之,不要被他們殺死。”
昱橫難以置信的聽到了這麼一個理由,一個村民,年過六十,種着地,手裡拿的隻是一根煙杆并不是一支槍,更不是一把刀,說的是一句關心人的話,幾乎所有的人都聽出了其中的由衷之意,卻讓某個心思敏感之人不可思議的聽出了威脅之意。
昱橫隻覺得所有的人都在離他遠去,心頭撲朔迷離,隻有一個想法:“這人怕是瘋了。”
同伴還在窮追不舍的刨根問底:“你剛才和他說的是家鄉話,你們是老鄉啊。”
士兵轉着眼珠,強詞奪理道:“那又如何,他作為妄加國的男人,竟然在覆盆國種田,這種背叛妄加國的人,憑什麼讓他活在這世上?”
話說的義正言辭,用他那淺薄的片面之見,就高高在上的給一個陌生人做出了生命終結的裁決。
同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愣片刻後剛想開口,他兀自接着說:“大帥說過,這種對妄加國不忠不孝不義的人全都該死。”
同伴的臉有些發僵,嘴角艱難的扯了扯,臉色逐漸難看起來,聲音越發低了:“他剛才還說和你是親戚呢。”
士兵發狠的跺了跺腳,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的道:“别提這個。”
昱橫這才知道,這個士兵是心眼太小,就連自家婆婆的青梅竹馬也看不順眼,假借大義之意,随心所欲的給自己尋了私仇,殺了這個對他有着善意的花甲老人。
看得出來,枉死的老伯來此處也有二十多年了,在此期間,妄加國和覆盆國一直處在友好相處的狀态,兩國通商往來不足為奇,兩國的交戰也就突發在了這個月,覆盆國很多人都還不敢相信,更何況是在覆盆國的妄加國人。
所以士兵說的那些話一句都不成立,其中内容都是謬論,荒唐至極,或許他也在用那兩句話來掩蓋自己的心虛,冠冕堂皇,并大義凜然的代表着正義。
随勇湊近昱橫耳邊,他讨教式的問:“無痕,你說那人該不該死啊?”
“不該!”昱橫想都沒想,他心中氣憤至極,脫口道。
昱橫沒有細說,心裡卻想,他又沒殺過人,也沒做過任何一件背叛妄加國的事,隻是找了鄰國一個村莊種種地而已。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木拉過昱豎,深深的歎了口氣,這次他難得沒有一針見血的指摘什麼,隻是在不停的搖着頭,或許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随勇四下找尋片刻,一時間沒找到蹭手的東西,有些失望,這一舉動被陳木發現,陳木輕聲問:“随勇,你在幹什麼?”
随勇虛握了一下拳頭,沒有吭聲,但這一舉動還是讓陳木猜出了什麼,老頭眼皮微跳,急忙提醒:“随勇,你不要胡來!”
随勇朝着陳木攤開了手,雙手空空,他苦笑:“老爺子,我這手裡可啥都沒有。”
死了一個村民,其他在耕種的村民都愣了,如此的喪心病狂,無緣無故的殺人,他們從未見過,更是沒有想過。
可是面前是手持武器的兵士,士兵的同伴雖然對他殺人頗有微詞,但畢竟是一起出來當兵的,也沒有多加指責,相反也拿起了手中的武器,直指着手無寸鐵的村民們。
兩廂對峙,殺人的士兵沒有再拉弓,他的上級也沒說話,隻是淡淡的催促道:“走了,跟上大部隊。”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這些當兵的在村民面前走過,一臉漠然,更沒有人再去看水窪裡的屍體一眼。
昱橫這一行人還是走在最後,他現在是覺得惡寒至極,不停的将目光遊離在水田之上,心頭愈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