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昱橫被一塊石頭猝不及防的砸到手臂,他擡手摸了摸胳膊,回頭去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站在樹下,正怒不可遏的瞪向他這邊。
昱橫不動聲色的落在了隊伍最後面,因此被砸了個正着,他踢開腳邊的石頭,石頭還不小,幸虧這人眼力不行,不然昱橫的腦袋會被他砸出一個大包。
随勇就在昱橫前面,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見狀頓生怒氣,彎腰撿起那塊石頭準備砸回去,卻見年輕人朝着這邊揮着拳頭,怒氣沖沖的吼道:“都是一幫畜生,王八羔子,混蛋,總有一天要殺了你們!”
石頭已經被随勇扔出去了,昱橫身形極快,疾走幾步,在閃身的瞬間将石頭拿在手裡,人也已經脫離了大部隊,靠近年輕人的時候,聲音幾不可聞:“記住那人的臉。”
年輕人沒想到這人靠近自己會說這麼一句話,原以為他會對自己做些什麼,人已經蹿上了樹,做高度戒備狀。
遠處有人高喊:“原地駐紮,今晚就住在清安村了。”
昱橫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臨家城全城撤出,其示好的誠意絲毫沒有攔阻妄加國的大軍一步,此番情景,臨居城定會嚴防死守。
而妄加大軍駐紮在哪就很重要,清安村是一個極好的安紮之地,後有臨家城馳援,再加上帳篷沒有這麼多,村民的家實在是個極好的安居之所,村民種的糧食還能不問自取。
昱橫掃了一眼樹上的年輕人,心緒沉重的指了指水田裡老伯的屍體,面露羞愧的問:“他是你的?”
“我爺爺!”年輕人已經折下了一根樹枝,像拿劍一般的對着昱橫,雖然他的敵意深重,還是說出了實話。
“你去過妄加國嗎?”昱橫沒有動步,更沒有躲閃,仰頭問他。
“沒有,我原本是想去的,可是我現在連看都不想看,媽的,都是一幫畜生,你也是!”年輕人手中的樹枝往前遞了遞,咬牙痛罵的遷怒到了昱橫。
昱橫不想多做争辯,雙手背在身後,身體朝後仰了仰,躲開樹枝的胡亂攻擊,好心好意的規勸道:“你暫且不要露面,我不确定大軍在這裡會做些什麼,能藏多深就藏多深,不要被他們抓到。”
年輕人眼裡有淚花在打轉,晃了晃手中的樹枝,樹葉差點掃到昱橫的臉,昱橫連連後退,年輕人抽了下鼻子,冷哼道:“你什麼意思?”
昱橫站定,沒有退後多遠,目光誠摯的注視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讓你活命的意思!”
年輕人這才開始懷疑,猶豫不定的看着昱橫:“你是哪頭的?”
畢竟兩人身處敵我雙方,昱橫可不想就此話題與他多費唇舌,想着離開大部隊已經有一會了,準備轉身離開,就聽到年輕人道:“我奶奶還在村裡。”
昱橫已經朝前走了幾步,聞言後迅速轉了回來,問道:“哪一戶人家?”
年輕人半信半疑的瞪着昱橫,右手還是情不自禁的指着一個方向,嘴角微扯:“往東走,第三戶人家。”
随勇遲遲不見昱橫上來,他們已經脫離隊伍有了十幾米,他雙手攏在嘴邊輕聲喊道:“無痕,你快點。”
“那你等着,你叫什麼名字,我需要知道。”昱橫倒退着走路,面向年輕人。
這次年輕人回答的極快:“炎蚩。”
昱橫飛也似的趕了上去,随勇見他總算跟了上來,這才松了口氣道:“無痕,你跟那小子在說什麼?他可是覆盆國的人,萬一被其他人看到,會多生事端。”
剛才跑的有點急,昱橫忽略了随勇後面的話,喘了口氣,道:“被射死的人是他爺爺。”
随勇輕輕的哦了一聲,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敷衍。
昱橫見他沒什麼太大反應,覺得奇怪:“怎麼,你不驚訝嗎?”
随勇低着頭,嗫嚅道:“都是一個村裡的,不是認識,就是親戚,我家以前也是。”
回答的很是平淡,昱橫皺了皺眉,問道:“是不是見到了太多這樣的事情?”
随勇這次卻驚愕擡頭:“什麼,哦,也許是吧,戰還沒打上一場,死的不是自己的人,就是覆盆國的老百姓,這仗打的,唉!”
他手裡握緊了拳頭,關節處喀喀作響,臉上卻并沒露出怒氣沖沖的神色,相反隻有勉為其難的無可奈何。
昱橫心裡有事,始終記挂着往東第三戶人家,拉了一把随勇的胳膊,招呼道:“走,去個地方。”
随勇幾乎是身體的本能拒絕:“不行,韓将軍讓我們就在這裡,不能随意走動,不然會。”
話音未落,昱橫一時沒拉動随勇:“這麼多的人,他不會發現我們兩個,去救個人。”
随勇依然拒絕,總算是實話實說:“我還想活命呢,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昱橫臉色有些差了,正想說些什麼,陳木就在邊上聽着他們說話,這時插話道:“見機行事吧,我聽到了,剛才那戶家裡還有人,是吧無痕,能救一個就要救一個,随勇,你不去,我去。”
不等他們讨論個結果出來,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吵鬧聲,原本在田裡種地的村民紛紛上了岸,他們手裡都拿着鐵鍬鋤頭,和他們這些當兵的陷入了面對面的對峙當中,一副嚴陣以待的僵持局面。
有人揮着鋤頭,嘶聲吼道:“你們打仗,憑什麼住我們家?”
有人響應:“對,憑什麼!”
還有個微弱的聲音:“你們憑什麼殺人!”
隻可惜這個聲音太小,迅速被其他聲音給淹沒了,幾乎沒人聽到,就算有個把人聽到,隻是側身瞟了兩眼,沒有過多的反應。
昱橫踮起腳尖,他看到有幾戶人家的婦女和小孩都被趕了出來,婦女不顧形象,與那些當兵的相互撕扯着,頭發淩亂,衣服松垮,孩童就站在一邊哇哇大哭,場面極度混亂。
上了年紀的女人被推到了地上,幹脆不爬起來了,盤着腿奮力叫嚣,俨然是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小孩已經坐在了地上,塵土遮面,和着淚水的小臉髒污。
而年輕的,有些姿色的姑娘則被拉到了一邊,頭發散亂,她們忙不疊的整理衣服,瑟縮着身體,極力躲避着某些不懷好意之人的窺視,很是狼狽。
昱橫心道,媽的,真是沒有天理了。
他站在遠處,一時擠不過去,心中幹着急,随勇拉了拉他的胳膊,主動提議道:“現在這麼亂,我們可以去。”
昱橫跺了跺腳,隻能強壓怒火,悶着頭直往東邊跑去,随勇則一邊跑,一邊往後看,就怕有人發現他們。
人都聚在了西邊,東邊沒什麼人,昱橫和随勇他們不多時就趕到了東邊第三戶人家,剛拉開栅欄門,就聽到了一個年老婦女的咳嗽聲。
是這裡沒錯了,昱橫三步并做兩步的進了院,回頭将随勇攔在院外:“你别進來,如果有人來,你就說過來随便看看的,千萬别說救人,我把婆婆從後面背出去。”
随勇怔了怔,站在原處,此時的他面露不明所以的窘迫,道:“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昱橫已經到了屋門口,頭也沒回:“叫你來看着的,我一個人顧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