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橫還坐回到了寺廟後門的門檻上,正托腮想着縣老爺提到的那位同僚,似曾相似,他有着一種預感,似乎就像在說着某個人,一個他非常親近的人。
突然,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進入了昱橫的視線,是那個下午才見過的縣老爺,看到是他,昱橫豁然站起,見縣老爺身後并沒有跟着其他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不過他随即皺起了眉,怎麼晴無夜沒去找周縣令,是沒找到周縣令,還是沒懂自己的意思。
昱橫老大不高興,很快想起了晴無夜終究是妄加國的将軍,怎麼會去違抗姚自量的命令,或者壓根就沒想到要去救這位周縣令,想到這裡,他心中冷笑,晴無夜早就知道屈城的事情,不還是這麼多年沒有任何動作,任憑這些人為所欲為。
算了,都靠不住,他想到此處,先是警覺的朝身後看了看,所有的人都是一臉沮喪的席地而坐,沒人注意到他這邊,就連一旁的昱豎倒在了陳木懷裡,陳木靠着寺廟後門岌岌可危的木闆,兩個人都睡着了。
他悄無聲息的站起了身,卻見縣老爺隻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他一眼,也許是沒注意到他,又或者壓根就不是來找他的。
昱橫看着周老爺朝着寺廟對面的一間小屋走去,小屋門開着,昱橫一眼能看到屋裡的竈台,應該是一間夥房。
發現這位縣老爺行為有些鬼祟,昱橫不禁好奇心起,他也偷偷摸摸的貓着腰走了過去。
殊不知,周老爺一進夥房就關上了門,昱橫并不想驚動他,沒有去推門,隻是扒着窗戶往裡看,雖說這種行為很是不對,但昱橫心裡光明正大的架了一面光明磊落的大旗,他這樣做,完全是擔心縣老爺的安危,但舉動還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偷雞摸狗。
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昱橫幾乎是扒着窗戶,锲而不舍的往裡使勁瞅,看到周老爺的人影在竈台下面晃動,片刻後,手裡似乎是展開了一幅畫,又在那嘟嘟囔囔着什麼真像,真像什麼的。
像什麼,像誰,昱橫就差把自己整個人嵌進窗框裡,他隻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畫上像是畫着一名女子。
隔着窗棂紙,視物模糊,昱橫看不清楚,不過他也不怎麼感興趣,總之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人。
他收了收酸軟發麻的腿腳,靠着牆壁想,他還在想着是不是晴無夜沒懂自己的意思,還是晴無夜不知道縣老爺來了這裡,這樣也好,周老爺一個人來的,行動自由,這地方應該韓廣張也沒想到。
晴無夜趕到寺廟前,沒看見周澄的人影,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于是想起了昱橫,正想繞到廟後。
真是冤家路窄,韓廣張不知什麼時候又過來了看到晴無夜也出現在這裡,神色不知為何别扭起來。
不過他很快轉了臉色,對着廟裡一衆人道:“都起來,都他媽的起來,一個一個走出來。”
晴無夜這才注意到周管家,晴無夜腳程快,心中着急,一時沒顧得上周管家,卻不料什麼時候把他給丢了。
可是韓廣張抓了周管家,想必是去抓周老爺沒抓到,遇到了正巧趕過來的周管家,順手抓了正好問話。
周管家沒有說出周老爺的去向,可他的行蹤還是暴露了些許蛛絲馬迹,韓廣張猜到周澄定是在這附近,首先懷疑的就是破廟 ,于是他讓寺廟裡的人都出來,準備一個一個盤查。
破廟裡的人神色茫然,言聽計從的一個個走了出來,韓廣張的眼睛一眨不眨在每個人臉上掃過,臉上的怒氣越發深重,直到最後一個人走了出來,破廟裡根本沒有周澄。
他還是不甘心的進寺廟裡走了一圈,寺廟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尊佛像,沒什麼可以躲藏的地方,韓廣張犄角旮旯都找了,見實在沒有人了,隻能作罷,氣沖沖的走了出來。
見晴無夜還在原地,他一出來就對上了晴無夜的目光,雖然他長相兇惡,可是不知為何,見到晴無夜會沒來由的心虛,雖然表面不露聲色,但他心裡總會情不自禁的開始犯怵。
之前晴無夜派人一直跟着他,他要做的事情沒敢去做,也沒叫手下的人去做,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敗露了自己不軌的心思,他知道晴無夜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人,這個難纏的人說不定會給他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他韓廣張位居三品,更是姚輔相的得力手下,可畢竟是和姚自量幹了不少缺德和傷天害理的事情,或許因為如此,他總是見不得一個正直的人在自己眼前晃。
晴無夜不知道韓廣張心裡的那些花花腸子,他站在這裡,一是怕周老爺真的躲在這些人裡面,二是他也想知道周澄是不是真的來了這裡。
在這過程當中,昱橫再次回到了破廟,跟随着人群走在了最後,他躲在最後面,神經高度緊張,目光不停的在韓廣張和小屋之間遊離,就怕韓廣張會不經意的注意到那間很不顯眼的小屋,也怕周老爺這時不合時宜的從屋裡走出來,這樣就糟了。
半晌之後,他害怕的兩件事都沒有發生,小屋的門沒動,韓廣張也沒去看那間小屋,隻是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周管家還在韓廣張手裡,這時韓廣張一把拽過了周管家瘦骨嶙峋的肩膀,直把周管家拽了一個踉跄,大聲道:“周澄,你在這裡嗎,你的管家兄弟在我手上,想不想看他死在這裡。”
韓廣張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簡直是名揚妄加國,加上他相貌兇惡,臭名更是昭著。
對于這些,周澄肯定有所耳聞,昱橫的心猛地一沉,目光不經意的去瞥小屋的門,見那邊沒有絲毫動靜,就連他剛才趴過的窗戶也沒動上一動,昱橫無聲的松了口氣。
他又去看正被刀架着脖子的周管家,卻見周管家一聲不吭,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正乖乖的等着受死。
起碼沒有賣主求榮,還算是個鐵骨铮铮的男人,昱橫心下佩服,可又不甘心周管家真正的因此去死,他隻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對面的晴無夜,很快又想起了什麼,神色轉為冷漠。
晴無夜也看向了他,昱橫立即偏過了頭,不想去用正眼瞧晴無夜,他用目光去看小屋的門,晴無夜不動聲色的轉過了頭,循着昱橫的視線望了過去,但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現在的周管家像是不堪一擊的老弱病殘,有氣無力的搖搖欲墜,可是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他的右手五指卻緊緊握着,他開了口,聲音沙啞又微弱:“老爺不在了,他出城了,你們想殺我,就殺了我吧。”
似乎察覺到了那間小屋的門動了動,晴無夜狀似無意的動了動步子,站的地方,正好隔絕了韓廣張望向小屋的視線。
韓廣張手裡緊緊握着尖刀,一陣冷笑:“誰都知道你雖然身為管家,卻和周澄情同手足,他可不會丢下你不管的。”
晴無夜像是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忽的耳邊響起了重物倒塌之聲,聞聲他扭過了頭,屋門微微開着,隻露出了一條門縫。
而與此同時,寺廟後面那扇岌岌可危的木門已經倒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地粉塵,木闆還在地上兀自顫抖。
人群中的昱橫先是一驚,他這邊看不到寺廟後面發生了什麼,他隻能去看小屋,屋子隻是被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一條縫,似乎有隻眼睛正在躍躍欲試的朝外窺探。
被架着的周管家原本看着那扇廟門,這時見廟門倒了,在衆人視線都吸引過去的時候,他卻收回了目光,緊握的拳頭也随之松開了。
倏地一下,昱橫看到小屋的門又關上了,韓廣張扭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小屋,他這個方向隻能看到倒塌的廟門,擡手揚了揚迎面而來的粉塵,示意手下人帶走周管家:“走,我們一起去看一樣東西。”
沒有顯山露水的小屋還在那,周管家被帶走之前,還是不放心的朝小屋門口看了看,也就短短一瞬,他又飛快的收回了視線。
人走了,其他的人再次被趕進了寺廟,隻有晴無夜站在原地,他稍稍轉過了身,看向那間小屋,門縫已然消失,門被嚴絲合縫的關上了。
片刻後,他确定四周沒有人,飛奔着跑近小屋,一推開門,屋裡卻沒有人,就在同時,他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昱橫不知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急匆匆的道:“竈台。”
晴無夜蹲下身去看竈台,白色的袍角拖在地上,一邊說:“你快回去。”
昱橫沒走,他發現了竈台下面有一塊東西,像是翻找東西的時候掉出來的,他拿在手中一看,是一塊圓環狀的飾物,他像是曾經見到過,圓環的形狀并不少見,隻是上面刻着的花紋卻不多見,卻是一隻魅惑的眼睛。
昱橫正在沉吟,晴無夜見身後沒有動靜,扭過頭也看到了這塊飾物,當他看到那隻眼睛的同時,眼神忽的一凝,下一刻就去看昱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