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始還想裝裝男子漢,可是時間一長,就往昱橫懷裡鑽,似乎這樣才能感受到一絲溫暖,饒是昱橫穿的也是單衣。
場間黑壓壓的一片,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往中間擠,湊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靠的近了,都能聽到旁邊人牙齒的打顫聲。
昱橫無奈,他身上穿的更少,把分發的那件單衣墊在了昱豎身下,雖然還沒感覺到冷,但也忍受不了昱豎這個冰娃子皮膚上傳過來的寒意。
他仰頭看了看高高的圍牆,約摸有一丈高,按照自己的身量,把昱豎送出去應該是綽綽有餘。
他于是拍了拍昱豎的肩膀:“喂,你回屋裡睡。”
昱豎好不容易探出他那亂糟糟的小腦袋,扭頭四下看了一圈,最後茫然的看着昱橫:“這裡沒有屋子啊。”
昱橫擡手指了指教軍場的出口:“不是這裡,是那間小院的,或者相府裡面也行啊。”
昱豎又茫然的看向不遠處的大門,就在門口附近,噼噼啪啪的生着一堆赤紅的篝火,有那麼六七個人把原本不高的火堆團團圍住,周圍幾丈見方的地方已被清空。
所有的人都被趕到了很遠的地方,縮在了昱橫這裡,教軍場中被劃分成了兩個極端的世界,一冷和一熱,一多和一少。
昱豎問:“我們也出不去啊。”
昱橫擡手指了指頭頂上方的石牆,去看昱豎,一臉笃定:“你說有什麼攔得住我們嗎?”
也是,這兩個人最近最常見的行動就是翻牆,可是那間小院的院牆,可遠沒有這裡的石牆這麼高。
昱豎還在猶豫,昱橫已經站起,旁若無人的把昱豎舉到肩上,問道:“這點高度可以嗎?”
昱豎站的高高的,看得遠遠地,但還是沒能看到教軍場外,不過比起平地上看這牆的高度,可是近多了。
昱橫能感到周圍人群開始騷動,扭頭看了看,四周的人誰都沒出聲,不過還是站了起來,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們。
昱豎隻要用慣常的爬牆動作就能輕松上牆,可在衆人面前,他還是猶豫了,不過沒等他想清楚,隻覺雙腳一空,人也騰空而起,沖着牆頭飛了過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在他快要撞上牆頭的時候,雙手在牆上一搭,接着就是穩穩的落在了牆檐上。
人群中又是一陣無聲的騷動,昱橫還是聽到了身邊有人倒抽涼氣的呼吸聲,或許是感染到了某種不知名的氛圍,他的肩頭也不由得跟着緊繃起來。
他低頭對那人莞爾一笑,坦然的伸出一手,十分禮貌的對着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要不要同樣如此。
那人面露慌張之色,連連擺手,腳下也是在無措的後退,在他快要踩到另一個人腳面的時候,昱橫拉住了他的肩膀,他才後知後覺的停下了腳步。
昱橫幹脆轉過身去,看着目瞪口呆的一衆人等,再次同樣的一個手勢,迎來的都是同樣的擺手和拒絕,和同樣慌亂的臉。
門口的那群人還在歡聲笑語的烤着火,這些人聊的不亦樂乎,傳過來的隻言片語簡直不堪入耳,時不時的哄堂大笑起來。
看樣子根本顧不上他們這邊,可架不住其中會有人不經意的轉過頭來看到這一幕,被他們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輕者受罰,重則斬首。
昱橫心知肚明,也沒強求,在原地提氣上牆,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下,身姿輕巧的消失在了牆外。
穩穩的落到教軍場外,他抱着昱豎繞着教軍場跑了大半圈,才到出口,站在外面一時沒動,昱橫正在做一個選擇。
昱豎一時發怔,他等了半天,壓低聲音問:“你想幹什麼?”
昱橫偏頭看他,随即美目一彎,是一個魅惑的笑容,昱豎瞪着看了半天,吸了口氣:“你幸虧不是個女人。”
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昱橫沒明白,不過這時也顧不上問他,彎腰在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義無反顧的朝門口的篝火堆扔了進去。
随之而起了噼啪的炸裂聲,火星四濺,圍着烤火的這幫人像是受到了極端的驚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慌亂的四散奔逃。
昱橫的身影在門口一閃,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了場外,有人迫不及待的追了出去:“外面有人。”
一行人跑了出去,留下了兩個人沒動腳步,就站在篝火附近,一人剛想說是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門口一閃,直接把剛才的想法抛到了九霄雲外,兩人對視一眼,撒腿就往外跑去。
昱橫帶着那另外五個人圍着教軍場一陣狂奔,繞着石牆開始兜圈子,就在他跑到剛才翻牆的地方,一個起躍就翻進了教軍場。
也就是短短的小半炷香時間,教軍場裡的人先是見到守門的五個人跑了出去,剩下了兩個人還在原處。
可還沒等他們想明白,這兩個人也跑了出去,篝火旁直接就沒人了,因此,有那麼一小半的人開始壯着膽子躍躍欲試,腳步試探性的湊近那堆篝火。
像是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他們湊得更近了些,緊接着是更多的人也靠了過去,他們萬沒有想到,身後牆頭一動,昱橫再次折了回來。
還沒動步的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頭看他,個個面露驚懼,接着又是一臉詫異,昱橫連忙對着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随即沖着門口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趕緊趁此機會跑出教軍場。
不過出乎昱橫的意料之外,沒有人出去,隻有更多的人靠近篝火,可是火堆太小,因此他們開始飛蛾撲火的朝門口靠近,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出去。
昱橫愣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片刻,知道已是無能為力,他不能就這麼耗在這裡,昱豎還在外面,還被兩個人追着,他一進來,追他的人可成了七個,他可不能放任昱豎在外面不管,隻能重新走到牆下,淩空一閃,悄無聲息的翻出了石牆。
湊巧的是,昱豎敏捷的身影正好到了牆下,昱橫的雙腳剛落地,還沒緩上一口氣,直接一手就操起了他的腰,飛快的朝前奔去。
石牆外,追人的兩幫人直接偶遇,剛一碰面,又是一陣咋呼:“怎麼回事,剛剛我們追的人呢,個子挺高,你們看到沒?”
“我們追的是一個小個子,你們有沒有看到?”
話音剛落,有人驚呼:“我們怎麼都出來了,教軍場裡還有很多人,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當他們匆匆忙忙的回到教軍場大門口的時候,見幾乎所有的場中人都圍着那堆小小的篝火,裡三層外三層的,還在不客氣的你推我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領頭的道:“滾,滾進去,你們他媽的都滾進去!”
昱橫聽到了這聲怒吼,歎了口氣,苦笑着搖了搖頭,自己的一番好心這麼多人都沒領情,教軍場離相府不遠,他們幾乎一口氣就跑到了那條小巷。
可是他很快又從巷子裡退了出來,因為他看到相府門口安安靜靜的停着兩輛馬車,一樣的沒有車廂,隻有車闆,兩塊車闆上都高高的摞着一床又一床的棉被。
昱橫想都不想,直接把昱豎扔進了小院,小院的這一側正好栽種着一棵樹,樹下是松軟的泥土,他不怕昱豎被摔着,昱豎就算抓不到樹枝,落在泥土上也不會摔傷。
不過他還是聽到了石牆對面昱豎不滿的嘟哝聲,嘴角一勾,大踏步的走到了相府門口,正正的迎上了抱着一床棉被走出來的晴無夜。
昱橫從晴無夜手裡接過棉被,調侃道:“你是不是把姚自量家裡的所有棉被都搬了出來?”
晴無夜并不答話,他的額上見了一層薄汗,他擡袖擦了擦,返身又進了相府,才遠遠的抛過來一句話:“你來的還挺巧。”
不消多時,他再次抱着一床棉被走了出來,一手拉上僵繩,對昱橫說:“走吧。”
就這樣,昨晚他們沒有搬成晴無夜房中的衣架,卻在今晚搬走了姚自量府中的所有棉被。
沒有過多交流,他們心有靈犀的把馬車拉到了教軍場外,昱橫沖着晴無夜招了招手,将馬車拉到了他已經翻了兩次的高牆之外。
解開車闆上的繩子,昱橫将一床棉被頂在頭上,退後幾步,比了比方向,用盡全力揮動雙臂,一床厚厚的棉被在還沒散架之前就飛進了教軍場。
似乎砸到了誰的腦袋,有人哎喲了一聲,卻立馬噤了聲,片刻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輕微腳步聲,像是在為他們接下來的投擲騰出一塊寬敞的空地。
如法炮制,昱橫将他所拉馬車上的棉被一床接着一床的扔了進去,等他扔完,已是後背出汗,他擡手拉了拉貼在背上的衣服,道:“這一晚上的,我都沒感覺到冷。”
話音剛落,他就靠着牆坐在了地上,有些疲乏的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晴無夜繼續,晴無夜卻丢了一床棉被給他:“捂上,一冷一熱容易生病。”
昱橫剛想推開棉被,又聽晴無夜說:“你的這床棉被最後丢進去。”
昱橫才把棉被朝身上拉了拉,靠着牆,開始欣賞晴無夜潇灑的扔被子動作,總覺得自己剛才的姿态沒有晴無夜的一招一式好看。
他又開始仔細研究起晴無夜的一舉一動,纖長的手指覆在棉被上,像是一根細長的銀針,白皙的晃了他的眼,昱橫看到最後都出了神。
在晴無夜靠近他,彎腰把他懷裡的被子拿了過去,他還在發怔,這人怎麼随便什麼姿勢,都那麼引人注目,就連從他懷裡搶被子的動作都是那麼風采絕然。
手裡一空,昱橫慌忙站了起來,見晴無夜後背也濕了,直接從晴無夜手裡把被子搶了回來。
晴無夜轉頭看他,翕動嘴唇,剛想說些什麼,卻兜頭被一床被子蒙住,被子外面還有個人緊緊的摟着他。
晴無夜脊背發僵,傳出來的聲音發悶:“昱橫,你幹什麼?”
昱橫摟着他,锲而不舍的将其摟緊:“捂上,一冷一熱容易生病。”
晴無夜好不容易探出個頭,臉色鐵青,似乎很是生氣:“你不看看,這樣,算什麼樣子。”
昱橫無辜的上下打量着摟作一團的他們兩個,不由納悶:“我們中間,還隔着一床被子,不算什麼啊。”
說歸這樣說,他還是撤了手,由着晴無夜收起被子,丢完了最後一床被子,那雙白皙的手拉過一輛馬車,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吧。”
昱橫嘴唇緊抿,聳了聳肩,他學着晴無夜的動作,手指在缰繩上輕輕一帶,動作潇灑的拉過了身邊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