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了昱豎，昱橫跟上了晴無夜，路上不便說話，兩人一路快步前行，很快就拐進了一處不顯眼的巷子。

在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房面前站定，晴無夜熟門熟路的開門進屋，這屋竟然都沒上鎖，昱橫先是愣了一愣，站在門口，他是一點都沒想到，來的地方竟是這裡。

昱橫走了進去，在晴無夜反手關門的同時，他納悶的問：“你怎麼住在這裡？”

晴無夜毫不避諱，坦坦蕩蕩的道：“我這點薪水，租了那一間小院，多出來的錢，隻能找了這一間房。”

昱橫忽的笑了，他靠着門闆，一身放松：“想不到，堂堂的妄加國五品大将，竟然不能同時租兩間像樣的院子，這妄加國啊，錢都到哪裡去了？”

晴無夜走到桌前，很快燭火燃了起來，照亮了他的臉：“我這點錢夠了，看着百姓受苦，我拿着這些月俸都覺得沉甸甸的，心中有愧。”

昱橫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坐下，手臂撐在桌沿，不由得唉聲歎氣：“這大多數的官員可沒你這心思，你看征兵給的十吊錢，他們也能克扣一半出來，殊不知這些錢，都還是欠着農民的辛苦錢，農民在莊稼地裡勤勤懇懇耕種了一年，也沒拿到一個銅闆，他們倒好，手拿着不軟嗎，心中沒有一點愧疚嗎？妄加國百姓的日子，簡直是雪上加霜啊。”

晴無夜在他對面坐下，那張俊秀的臉在燭火的晃動下陰晴不定，他緊抿着唇線，一語不發。

昱橫靠着椅背，掃了一眼屋子裡的陳設，堂堂一個将軍的住處，不止是簡單，更是簡陋。

看到窗邊簡單的一張床，和搭着幾件衣服的木質衣架，還有就是他面前的一張木桌，和他身下的木椅。

“你不是說讓我來搬一件東西嗎，我看你屋裡也沒啥可搬的，既然沒有東西可搬，這樣回去，可瞞不了那個小機靈鬼啊。”昱橫眉毛上揚，英氣十足。

晴無夜擡眸看他，修長的十指擱在桌面上，顯得瑩白如玉，這才開了口：“你也知道。”

昱橫似有眼波流轉，美目在火光之中更是撩人：“當然知道，他和我說，他是鄉下的孩子，父母在一處山下雙雙殒命，他的智商啊，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别說是鄉下孩子，就連這患城裡的富家子弟都及不上他十分之一。”

晴無夜的食指在桌上一按，眯眼看他：“你覺得他是誰？”

昱橫搖頭：“不知道，他和我說他叫三狗，所以我給他起了昱豎這個名字，怎麼寫你大概也猜得到，騙他是玉樹臨風的玉樹，不過他說的一件事應該是真的，就是他的父母都死了，哎，不然也不會在這麼冷的天，到相府裡吃剩菜喝涼水。”

晴無夜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弓起：“他定是在相府裡查什麼，或許和我們的目标相同。”

昱橫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着，以示确定：“這個我同意，所以他在利用我們，我們也可以利用他，更何況，他還是個孩子，沒有自保能力，不管怎樣，我都應該照顧他。”

“那你要小心。”晴無夜專注的盯着昱橫的眼睛片刻，移開視線，漫不經心的看向别處。

昱橫扶着桌子站起，站在桌邊沒動：“好了，我們該離開了，時間長了他會懷疑。”

話說完了，昱橫就在原處等着晴無夜，晴無夜走到衣架前站定，昱橫心中大駭：“你不會要把這衣架搬走吧，那你的衣服挂在哪？”

晴無夜收了衣服，稍稍疊了一下放到枕邊，無所謂的說：“沒事，也沒幾件衣服，何況那邊沒有衣架。”

“不是，我們也沒什麼衣服可以挂啊。”昱橫隻覺唐突，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晴無夜的右手扶着衣架，轉身定定看他：“以後用得上。”

昱橫無奈，他也知道一定要搬樣東西，隻能先拿這衣架湊湊數了，想着這裡可是距離相府不近，這麼大的東西，起碼要搬上個一時三刻。

可還沒等兩人出門，就聽到一陣壓低聲音的喧嘩，有人急促的腳步聲，更有着刀槍觸地的聲音。

緊接着，不停的傳來小聲的敲門，門剛打開，就有人沖了進去，随即聲音短暫消失，很快又高聲大喝起來，女人在哽咽，男人在抗拒：“放開我，你們大晚上的抓人幹什麼？”

更有人在威脅：“妄加有難，匹夫有責，現在要打仗了，是個男人都要出征，皇上有旨，不可違抗，否則，全家。”

話不用說下去，誰聽了都知道是什麼意思，昱橫靠着窗口往外看，心中駭然，這就是在強行征兵，都不用金錢誘惑了，直接上門威脅，甚至抓了就走。

晴無夜站在門口，始終低頭沉默，臉色很是難看，昱橫掃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道：“喂，你們的兵不夠嗎？”

晴無夜這才擡頭，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時沒說話，半晌才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我不知道。”

他确實不知道，不過見到此情此景他也覺得匪夷所思，因為妄加國當值的兵不少，足夠拉到戰場上去打仗了。

話音剛落，他們所在房舍的門也被敲響，晴無夜瞳孔驟縮，急忙對着昱橫做了個手勢，昱橫反應極快，一個矮身，打了個滾就蹿到了床底下。

在床底下又打了幾個滾，把身體往裡面挪了挪，後背直接靠上了牆，昱橫卻冒出了一個滑稽的念頭，我這樣，是不是很像偷奸将被抓到的野漢子。

他嘴角剛彎起一個欲笑不笑的弧度，就聽到門被打開了，好像開門的人，與敲門的人都愣住了，雙方一時半會都沒有說話。

晴無夜自然不用說話，他隻是靜靜的看着敲門的這兩位，看着有些眼熟，應該是哪位将軍手下的士兵。

敲門的兩人更是認識晴無夜，雖然晴無夜品階不算太高，但架不住人家戰功卓著，威名赫赫，想不認識都難。

兩人沒有想到晴無夜會住在這裡，眼珠骨碌碌的在房裡一通亂轉，難以置信堂堂一個五品大将，竟然住的是這樣一間幾丈見方的小屋，屋子裡還沒什麼擺設，更别提有什麼值錢的古董畫卷了。

一人張口結舌了半天，微微欠身道：“哦，晴将軍在啊，我們不知道您大駕，在這啊，那打擾您休息了，實在。”

抱歉兩字還沒說完，門被狠狠的摔上，門闆彈了彈，差點撞上了那兩人的鼻尖，說話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喪氣的小聲埋怨着：“跩什麼跩，妄加國沒你，也不會怎麼樣，住了這麼間破屋子，誰知道你會在這裡。”

晴無夜聽得清清楚楚，他自然不予理會，回到了桌邊，右手緊緊捏住了桌角，似乎是要将之折斷。

昱橫已經從床底下爬了出來，頂着一腦門的灰，上前就拉住他的胳膊：“小心這桌子，本來這屋裡就沒什麼，這樣下去你這裡就剩一張床了。”

晴無夜與他對視片刻，看着他滑稽的摸樣，神色未變，咬牙切齒的道：“後天大軍就要開拔啟程了，有什麼沒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昱橫松開手，在他胳膊上安慰的拍了拍：“對，他們要帶走的是人，沒有什麼比人命更重要的了。”

遇到這事，他們搬走衣架的事情自然泡湯，發生了這件事，自然對昱豎也有話說，昱橫站在門邊等了很久，外面的聲音才漸漸止息。

昱橫又等了一會，才開門走了出去，悠悠的道：“那我們後日再見吧。”

晴無夜沒有看他，視線落在了窗外的長街上，長街幽靜，剛才的吵嚷已經消散，街道兩邊的不少木門都敞開着，卻看不到屋子裡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