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側巷,夜黑風高,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訓練有素的上牆進院,兩個人都是貓着腰,在灰石小徑上,一陣急速的奔走。
跑了一段路後,昱橫嫌昱豎的速度太慢,理所當然的一把将其撈在手裡,接着往前跑,這裡是昱橫沒來過的地方,昱豎在這裡足足呆了兩個晚上,已經到了熟門熟路的程度。
他明确的指着一個方向,兩人很快到了一處深院高宅之前,昱豎下了地,踮着腳尖道:“這裡大概是姚自量的卧房,我看他每次一來就先到這裡。”
如昱橫所猜,今晚姚自量沒有來,但還需防備着點,萬事總架不住萬一,他背過身四下打量了一圈,再轉過身輕輕推了下門,木門發出輕微的吱嘎聲,他又側耳聽了聽,四周靜悄悄的。
昱豎也學着昱橫的樣,将耳朵貼在了門上,他個子小,接着把腦袋擠在了門縫裡面,屋裡黑洞洞的,看不太清楚,他小手在木門上一搭,把門縫推得大了一點,整個人不經意的擠了進去。
昱橫剛想說你别走太深,卻見昱豎拿起了門邊的一隻燭台,手中不知什麼東西在上面撩了撩,昏黃的火光瞬間就亮了起來。
昱橫一隻手拉過昱豎,另一隻手接過燭台,十分謹慎的對着屋裡照了照,照了一圈見确實沒人,随即閃身走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沒接着往裡走,而是将燭台放在了地上,照亮了腳下一丈見方的地方。
他蹲下身,緩緩的向前挪去,他不想讓屋裡過亮的火光吸引到外面的人,昱豎并不需要蹲下,他隻是稍稍弓起了背,昱橫來到桌案前,将手中的燭台遞給了昱豎。
昱豎稍稍舉高了些許,昱橫看到桌上擺着幾本書冊,還有一些朝臣們上報的奏折,應該是還沒來得及轉呈給皇上。
他随意的翻了翻,都是幾天前的,應該是出事之前姚自量收到的,估計現在已經顧不上了,随意的丢在了桌上。
雖然奏折内容都沒有涉及到兩國戰事,但也不能說不重要,關乎到國計民生,或許對姚自量來說,因為有了更為重要的事情,這些奏折才被遺忘,或者幹脆是置之不理。
昱豎像是讀過幾年書,湊過來瞧了瞧,但還是有很多字不認識,很多道理也沒弄懂,片刻後就縮了回去,将手中的燭台擱到了桌上。
他擠到昱橫面前,仰着頭,小聲問道:“無痕哥哥,這些重要嗎?”
昱橫将奏折放在一邊,神色肅然:“重要,但估計這段時間就算給了皇上,皇上也沒時間管了。”
他拿起燭台走到了不遠處的書架前,昱豎靠近了窗口,扒着窗戶朝外望去,片刻後,扭頭對昱橫道:“現在還沒人。”
意思很是明确,他現在是一個放哨者,現在還有些時間,你可以放心大膽的慢慢看,昱橫将燭台從上到下緩緩移動,他眼力極好,快速的在這些書本上掃過,見沒什麼特别的,昱橫心裡很清楚,不過屋裡就算有什麼,也不會光明正大的放在明處。
他開始尋思屋裡是否有什麼地道,或者是機關,不緊不慢的四處查找,可仔仔細細的找了一通,也沒發現什麼異樣,不過他還是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就是在姚自量書案旁的地上,留下一塊長方形的印記,像是一隻箱子留下的痕迹,明顯的是這隻箱子經年日久的放在此處,之後被擡走,還沒來得及擦拭。
昱橫默然片刻,不管箱子裡有什麼,終究是被人帶走了,他隻能走到窗前:“沒找到,我們換個地方。”
忽的門外有個黑影閃過,昱橫迅速吹滅了蠟燭,拉過昱豎,兩個人躲到門後,大氣都不敢出,不過兩扇門沒關嚴實,這時被人輕松推開,一道月光照進了屋。
這人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屋,背對着他們,昱橫側了側腦袋,看到那人竟是晴無夜,松了口氣,詫異道:“怎麼是你?”
聽到聲音,晴無夜這才轉過了身,一身白衣在月光的流渡下,竟有了一些出塵的飄逸,昱橫皺眉:“你這大半夜的,這不是招人嗎?”
晴無夜見他還拉着一個男孩,瞳孔微縮,疑惑的問:“這是誰?”
昱橫幹脆拉着昱豎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一大一小站在門口,昱橫言簡意赅的陳述:“昨晚撿到的,就在這裡。”
昱豎看的都有些發呆,半天才喃喃出聲:“這位哥哥好好看!”
昱橫卻沒趣的打斷了他,好整以暇的道:“好看什麼好看,這大半夜的,偷偷闖入别人家裡,還一身白衣,不怕被人發現。”
晴無夜挪開目光,轉向别處:“這裡沒人,我看過了。”
昱豎卻無來由的說了一句:“有個姐姐住在這。”
晴無夜又挪回了目光,看向他們的眼神意味不明。
昱橫跨過門檻,從善如流的說:“是姚戚戚,姚自量不住在這裡,我和他過來打算看看有沒有其他發現。”
晴無夜順着他的話說下去:“姚戚戚也不在。”
昱橫停住腳步,看向晴無夜,詫異道:“不在,那她去哪了?”
晴無夜也皺眉:“你是來找她的?”
昱橫和晴無夜對視片刻,不知他們之間為何要讨論關于姚戚戚的事情,他一字一句的道:“不,是,不過我還是需要問一下,她去哪了?”
晴無夜睫毛動了動,介紹道:“姚自量在城外有一處宅院,應該是在那裡,姚戚戚既然活着,肯定是要跟着姚自量。”
昱橫看着前方:“之前幾天姚戚戚一直住在這裡,姚自量也是每晚都來,這兩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就是在銷毀各自的罪證。”
晴無夜在白天已經知道姚自量帶着姚戚戚出了城,之前他剛去了趟小院,發現昱橫不在,猜到昱橫會到相府,雖然沒走正門,他也沒像昱橫他們翻牆,隻是走了一道側門。
晴無夜朝前走去,拾階而下:“我前天晚上來過,屍體當時就已經被全部拖走了,我一直等到他們走後,就進來看過,并沒有發現什麼有價值的證據。”
昱橫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當時拿到那封信,是在何處?”
晴無夜站在階下,回過身來,他擡手指了指屋中央的桌案:“就在桌上。”
聽到這話,沒出屋子的昱豎回到了桌案邊上,又一次在書冊和奏折當中一通翻找,昱橫一陣無語,隻能返身走了回去,阻止了昱豎毫無用處的尋找。
昱橫反手搭在了案邊,他的臉隐在了黑暗之中,不悅的問:“我就搞不懂了,那信上到底寫了什麼,你就不能現在告訴我嗎?”
晴無夜默然,他明明記得之前自己是想告訴昱橫的,是昱橫自己不想讓他說,為何現在卻好像是他的不是。
可是現在,就算他想說也不能說了,昱橫身邊還站着個孩子,男孩的底細一時還摸不清楚,沉默半晌後道:“你以後會知道的。”
昱橫垂眸掃了一眼身邊的昱豎,昱豎正仰頭看他,昱橫沖着晴無夜揚了揚下巴,沒來由的負氣道:“沖着這件事,我還真懷疑你是姚自量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晴無夜的臉在月光下閃着皎潔的光暈,俊秀的五官異常分明。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昱豎突然插話道:“那封信就在桌上,會不會是有人專門放過來的,是給姚自量的。”
或許是一封威脅信,姚自量還沒看到,就被突然造訪的晴無夜給搶先拿到,姚自量自是不知道還有這封信的存在。
晴無夜意味深長的去看昱豎,難以置信于這孩子有着和他年紀相違背,那種超乎尋常的洞察力,剛想開口問這孩子到底是哪裡來的。
昱橫搶先道:“我也挺驚訝的,還有他和我說,他看到了在那天晚上看到過的一個人,和姚自量提到什麼任務和目的,還提起對姚得志的死表示愧疚。”
忽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屋外響起打斷了他們的交談,這聲音陰森,還有些鬼魅,像是一個女人在唱歌,如幽靈般的伸手抓向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直叫人聽得一身雞皮疙瘩,但又一時脫身不得。
“鬧鬼了?”昱橫從不相信鬼神之說,但他還是決定去看上一看。
沒有征詢晴無夜的意見,昱橫帶着昱豎出門後,把昱豎推到了晴無夜的身邊,不容分說的道:“我去看看。”
晴無夜隻能拉過了昱豎,但他又不放心是不是真出了什麼事情,一把抱起了昱豎,就向門外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