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探戈是一種具有對抗性質的舞蹈形式 ,觀察,試探,警戒,溫情……一切對立,都發生在一步之遙。
《一步之遙》,這首舞曲韻律感非常強烈,很經典的斷奏式演奏。
祈随安被童羨初一把拽進了舞池。
跌跌撞撞。
人影憧憧,光影燃燒。
舞曲節奏大開大合,女人迅速帶她鑽進人群,與數十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擦肩而過,略過光影,氣味,視線……
她看到女人黑色裙袂和頭發都被流經的空氣吹得飄起來,像那隻黑色蝴蝶,翩翩,引她落到舞池光線昏暗的空地。
節奏忽然平穩——
女人裹黑色絨布手套的掌心貼在她的腰背,與她的手掌交纏,面容模糊,臉貼在她的耳畔,一步,兩步……
“祈醫生會跳探戈?”
女人貼得很近,聲線飄進耳朵裡,像抓不住的煙。
“會一點。”
祈随安将手搭在女人肩上,有些恍惚地回憶了一下,然後說,“以前學過,但很久沒跳,忘了不少。”
大概是那杯酒雖然品嘗起來味道甜蜜清爽,但後勁有些大。她此刻有些頭暈。
“你把那杯酒喝完了?”
耳畔又飄來女人的氣息。
“Love Wine?”祈随安的反應有些遲緩。
“祈醫生倒是記得很清楚。”
“它有個很好記的名字。”
“那你的問題解決了嗎?”
她們前進,後退,身上刺穿着同一支香煙,同一杯雞尾酒的味道。
“什麼問題?”
“那天晚上,你曾經問過我兩個問題。一個是關于畫,一個是關于……”
——節奏突然變快變陡。
童羨初帶她轉了個圈,放開她的手,又重新交纏,聲音飄遠,又重新回到耳邊,
“愛。”
很輕的一個字。
卻又來得異常清晰,像是她的唇緊貼在她臉龐上說的。仿佛全世界隻有她們最親昵。祈随安笑,“那童小姐現在是要回答我了嗎?”
初次見面,她曾經問過這個女人——你覺得愛是什麼。
當時童羨初沒有給她回答。
現在……
童羨初也隻是輕笑一聲,沒有回答,而這時節奏再次變得平緩,提琴弦聲拉慢——
童羨初松開緊握住她的手,又反手握了上來,另一隻手搭在她肩上。
位置互換。
舞曲還在繼續,她很自然地接住女人的手掌,另一隻手撐扶在女人腰背上。
帶女人轉了個圈。
童羨初微擡起脖頸,臉貼在她臉側,濃密卷發落到她肩上,呼吸彌漫,目光直勾勾地望住她身後,
“十九歲,孤身一人從南梧過來找你,患有躁郁症,家庭關系不和,身無分文,隻能晚上偷偷住在魚店,或者是來舞廳蹭酒。”
她在說黎生生?
祈随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女人帶着轉了個圈,隔着昏暗光影,搖晃人群,蒸騰空氣,還有在她臉上飄着的,粘着的……
幾绺來自女人的發。流動的,飄渺的,抓不住的發。
她看到了黎生生——剛剛還在和她頂嘴的人,此刻在吧台百無聊賴地撐着臉,和調酒師聊着些什麼,然後又擡起手,指了指她們這邊。
祈随安微微皺了下眉。
可下一秒,舞曲再次切到高昂的節奏——
她下意識松開女人的手。
女人十分利落地轉了個圈,像一隻蝴蝶展開翅膀,毫不留戀地抽離。下一秒,卻又重新回到她身邊,後背緊貼着她的手臂。
和她一同前進,目視前方,說,
“對你而言,她似乎帶着很多麻煩。”
探戈的基本原則是雙方要避免對視,祈随安攬着童羨初的手臂,也目視着前方,尤其溫和地笑,“有可能會給我帶來麻煩的,不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