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很涼,手指很細。
即便是隔着那層絨布手套,仍然很涼,很薄,纏在祈随安左手手腕上時,和她右手上那條藍巴倫給人的觸感很像。
第一感覺是郁冷,緊密。
可在抽離之前,卻又讓人感覺到短暫的那麼一秒鐘柔軟。或者是錯覺。
祈随安看着自己手上纏繞的藍巴倫想。
躲在柱子背後的黎生生冒了點頭出來,吐着舌頭說,“祈醫生你不怕snake?”
“為什麼要怕?”祈随安一邊說,一邊将藍巴倫遞還給童羨初,很随意地說,“她基本沒有攻擊性,很可愛。”
聽到她的形容,童羨初挑了下眉,倒是沒有反駁她。
将被黑色絨布裹住的手懸在她面前,不知是不是祈随安身上某種氣味,花香,或者是其他,藍巴倫并沒有很快地回到童羨初手上。
而是在祈随安放過去之後,隐隐約約,又有返道纏過來的趨勢。
當然,最後還是被主人氣息所吸引,乖順地攀了回去。
“看來我的寵物很喜歡你。”
童羨初将這句話還了過來,語氣有些隐隐約約的戲谑,不過很不明顯。
緊接着,又不知道是在這個葬禮現場從哪裡變出來一個蛇箱。
然後童羨初緩緩蹲下來,于是那尾漂亮的藍色就溫馴地繞過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匍匐,進到了箱子。
她看起來對她的寵物很有耐心。
甚至在蹲下來之後,察覺到藍巴倫位于陌生場所又離開主人的不安,還用手指輕輕摸了摸藍巴倫,遲遲沒有站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祈随安看着童羨初,總覺得女人隐在陰影裡的側臉,在此刻多了幾分溫順的神情。
她對一條蛇,擁有這樣的溫順。
“我們走吧。”
就在她有些走神的時候,童羨初把蛇箱放下,突然站了起來,轉過身,對她說。
“我們?”祈随安還沒反應過來,“去哪兒?”
“葬禮還沒結束。”
“還沒結束?”祈随安問,“那現在是要去哪裡?”
童羨初漆黑的瞳仁望着她,目光微微帶笑,眼神不言而喻——你說呢?
而這時。
“我想Iris姐姐的意思是……”藍巴倫終于進了箱子,黎生生這才敢從柱子後面探頭出來,湊到祈随安旁邊,自以為小聲地說,
“她要請我們吃她的席。”
“……”
童羨初慢悠悠地擡擡睫毛,“這麼理解倒也沒有錯。”
“我就說了吧!”黎生生眉開眼笑,“我和Iris姐姐一定很合得來。”
然後又兩步蹦到童羨初面前,撩了撩自己那頭鮮豔的火龍果色頭發,将手伸出去,握手的姿勢,
“Iris姐姐你好,我叫黎生生。對了,你得習慣一下,我有躁郁症,現在大概在躁期吧,比較興奮,話比較密,就像祈醫生說的,我确實說話比較出格,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你不要跟我計較。”
特立獨行的自我介紹。
童羨初看一眼眼前女孩的年輕臉龐,又将眼神不痛不癢地投到祈随安身上。
似是一種探究。
黎生生倒是大大方方的,毫不避諱。
祈随安歎一口氣,補充,“她是我之前在醫院認識的一個小孩,從南梧過來的。”
童羨初很短暫地握一下黎生生伸過來的手,放開之後,說,
“你好,我是童羨初。是祈醫生的……”
遙遙看着祈随安,嘴角的笑像雨絲那般蔓延,紅唇輕啟,
“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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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祈随安一整天都沒有怎麼進食,的确是有些餓了。
将藍巴倫安置好,從場館出來之後,步行拐過兩條霓虹彌漫的街,童羨初帶她們來到了一家葡國菜餐廳。這倒是讓祈随安沒有想到——
畢竟這個女人時常給人的感覺,都像是那種出門有加長版豪車接送,下雨不用自己撐傘,鞋不會沾上一滴水,還配備私家司機的矜貴姿态。
也不對。
畢竟那個暴雨夜,童羨初也是獨自一人,帶着畫,突兀地,渾身被淋濕地,出現在了老城區的那個鐵皮棚下。
而且。
童羨初基本也沒有什麼類似于精英階級,或者是藝術家那種飲食習慣,出乎意料的,她基本不挑食,會吃所謂的“碳水”,
不會在抿一口上來的酒之後微皺眉頭,然後打個響指讓侍應生上來換一瓶。
這個女人大部分時候的舉動都肆意妄為,說話時也總是語出驚人,但卻在吃飯這件事上,尤其認真對待。
除了不喝苦咖啡以外。祈随安想。
倒是黎生生,聽到童羨初和那條寵物蛇同名之後,十分驚訝地感歎一聲“cool”,然後……
隻不過是見面不到兩個小時,就像是跟童羨初相見恨晚的模樣,一頓飯的時間,一股腦兒,把能交代的,基本都交代了。
包括一些祈随安的事。
“怎麼?”
大概是注意到祈随安的眼神,在黎生生又興沖沖地跟侍應生搭起話時,童羨初一邊處理着餐盤中的馬介休球,一邊懶懶擡眼看向她,
“祈醫生難道認為,我生出來就沒手沒腳沒牙齒,需要有傭人在我身邊服侍才吃得下?”
“那倒沒有。”祈随安說,“隻是對童小姐的印象又加深了些。”
“是嗎?”
童羨初放下餐叉,喝了一口高腳杯裡的葡萄酒,“那祈醫生之前對我是什麼印象?”
深紅液體染上女人的唇,仿佛清晰可見,順着女人微微透着青色血管的白皙脖頸,緩緩淌下去。
鬼使神差的。
祈随安也跟着喝了一口酒。
“大概會是一個患有厭食症的藝術家,将所有食物嘗一口,開心了就吞下去,不開心就咀嚼幾下吐出來,然後派人扔掉。”
她放下酒杯,開玩笑式地說。
童羨初笑出聲,“我沒有厭食症,也不是藝術家。”
輕慢地用餐巾擦了擦嘴。
緊接着,用手指點點她餐盤旁邊的空地,慢悠悠地說,
“而且,也不喜歡浪費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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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這頓飯吃得太好,飯後,黎生生捂着肚子去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