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他的爺爺。在一個晦暗的狹小空間裡,未老胸口以下的身子浸泡在了黝黑發黴的水中,兩條胳膊被粗壯的鎖鍊粗魯地纏繞懸挂着。那黝黑的鎖鍊就懸在他的頭頂,将他的胳膊扭曲得不成樣子。身體與面頰上更是遍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有的甚至還在流血,而他一頭花白的頭發則散亂不堪,袍子亦是破敗得不成樣子。
本是蔚藍色的眼……此時卻也黯淡無光,了無生氣……卻似已然不能視物。
有血液自沐夕緊握的拳中流淌而出,他的眼亦是在驟然間殷紅一片,體内的兇殺之氣僅在一瞬間便破體而出,狂暴猶如山倒。
“轟隆”
本就破敗的瓦房頃刻間自頭頂轟然倒塌。
“小東西,你冷靜點!”千鈞一發之際西夂揮出了手中的羽毛。無數隻潔白的羽毛紛紛揚揚,立時便自半空中形成了一個羽毛屏障。屏障如銅牆鐵壁一般擋下了他們頭上紛亂的沙土,還有碎石滿天。
隻是房屋的倒塌雖并未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威脅,但鋪子消失後他們的身影卻是完全地暴露在了街道之上。
那些原本還在自娛自樂的牛頭馬面,乃至千奇百怪的東西,紛紛向他們投來了各式各樣的目光。
姞聆抓住了沐夕緊握的拳頭,眼尾處亦是有些微微發紅,她看到眼前的少年微微垂着頭,将臉隐在陰暗之中,嘴角處不知是何時已溢出血來,更有冰涼的液體悄然而落。
姞聆從未見過沐夕這個樣子,當下也有些慌了,她的一雙手包裹着沐夕緊握的拳頭,薄唇輕啟,發出的聲音亦是有些哽咽。
“沐夕哥哥……你不要哭。我……我會陪着你。無論你要做什麼,我都會陪着你。我們一起去救爺爺,姞聆拼了命也會幫你将爺爺救出來的”
“沐夕哥哥……”
好半天,沐夕擡起了頭。他收回了到處亂竄的魂力,抹掉了嘴角的血迹,回頭望向姞聆,擠出一抹笑容來,道:“我沒事”
但是,百裡忘我、百裡家族,所有傷過,辱過他爺爺的人,他沐夕都定然要讓他們以百倍千倍的代價償還。
“我就說你受不住嘛!可你卻偏偏要看,這下好了,我們怕是要成為這裡所有怪物的攻擊對象了”七鏡聳了聳肩,她站在西夂的身旁,一雙眼已恢複了本來的樣子,澄清而透亮。
而她的話微微落下,街道上的怪物們卻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話般,全部都向他們殺了過來。
有手持鐮刀的無頭怪,還有人頭蛇尾的,他們紛紛露出了青面獠牙,眼中惡毒,兇光肆意,恨不得将羽毛結界中的幾人撕碎後吃了。不過他們也的确是想要吃了他們,或是搶奪他們手中的殘魂。
沐夕卻仿若未聞,隻回頭瞪着七鏡,道:“我爺爺此時被關在了哪裡?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七鏡坦然道:“你現在根本救不了他,去了隻會送死”
但沐夕眼中的兇殺之氣尚未退去,他似在隐忍,便将聲音壓得更低,帶着森冷之意,一字一句道:“我隻需要你回答我的問題,其餘的……那是我的事”
其實比起仇恨,沐夕更多的卻是自責,他恨自己為什麼要用這麼多年的時間,為什麼要讓爺爺等這麼久。自己魂力不濟怎麼了,擁有血國的身份怎麼了。就算受盡淩辱,就算爬着去,卻也不該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
怪物們已湧入了結界旁,淩厲的攻擊轟然而至。結界在眼花缭亂的攻擊下逐漸破裂不堪。
西夂忙跳起腳向他們殺了過去,殺去之前還沒忘對着沐夕吼道:“小東西,你冷靜些,七鏡她也是為你好。我去!今天是什麼日子,要不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于是沐夕微微轉過了身,終于肯賞那些怪物一眼,但手中卻徒然現出了血紅的竹鞭,竹鞭滋滋作響,抽在陰冷的空氣中,殺氣肆意。而它抽過之處立時便慘叫連連,鮮血淋淋。
沐夕這一次幾乎是毫無保留,血國的氣息自他的腳下蔓延而出,黑衣血眼,長發紛飛,面對着那些怪物,幾乎就是一方面地在狂虐。
西夂忍不住地打了個寒戰,他不自覺收了羽毛跳回到了安全的地界,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也會被牽扯其中。到時候要是真被沐夕追着毫無章法狂抽一頓,不死也會重傷的好嘛。
他可不覺得在這個時候沐夕還能分辨出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