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櫃台前正坐着一個留着黑色胡子的男子。他斜靠着椅子,一雙腳搭在桌子上,手中擺弄着一串金燦燦的珠子,見到幾人後卻似并未感到什麼驚訝,隻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牆壁上挂着的破銅爛鐵,道:“随便看,看中了哪個随便拿,不要錢”
沐夕微微望過去,卻看到上面沒有哪怕一塊鐵是完整的。那些鐵皮的上面甚至還鏽迹斑斑,或是被蛀了蟲。
沐夕又将眼移回到那個男子的身上,微微走近他,皮笑肉不笑道:“那些入不了我的法眼,來點實在的”
“實在的也不是沒有,不過要交換,你拿什麼換?”男子又将珠子挂在了胸前。那珠中流轉着金色的光芒,光芒映在他有些發黃的臉上,倒将他顯得神采飛揚。
他的眼睛是澄清透亮的,隻是瞳孔時隐時現,猶如鏡花水月一般。
很顯然,别說是他的身份,就他的這張臉,都是必有端倪的。
沐夕道:“你想要什麼?”
男子的手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地敲動了兩下,對上沐夕的眼,道:“那便用你的血來換,如何?”
沐夕道:“好說”說完已有血珠自他的手中竄出,懸于身側。
見此,男子的眼中掠過一抹精光。似有些興奮。他将腳從桌子上移下,一掃桌面,将一乳白色的瓷瓶放到了上面,直到收了血珠,蓋上蓋後方才舒了口氣。他将它拿在手中晃了晃,裡面的一抹殷紅若隐若現。
男子得意地将他放到眼前瞅了瞅,道:“這可是個好東西,也許你還不知道,所以才會這麼輕易地拿給我。但它的用處可多了,比如說,可以做血器。也可以用它來發動血魂術。總之……得到它的人,可借它之力救人,亦可殺人。”
沐夕的手拄在桌面上,身子向前傾了傾,向他逼近,沉聲道:“我不知道你要用它做什麼,但是你的意思我明白。與魔岩山脈中,我遇到的那些血魂獸根本不是真正的血國魂獸,而是有人利用血魂術将他們改造了。至于血器就不用說了,朗幽甯與那宮絮的話必然也是經過了不同的改造。所以這幕後之人所布之大,所圖之廣,是真的想要這整個魂術大陸全部都臣服于他。不服斬之,威脅者殺之,很是有趣”
男子拿着瓷瓶的手一頓,瞥了一眼一旁的西夂,突然将身子坐正了些,眼中的戲谑消失了,轉而換上了贊許之色,眨眨眼對沐夕道:“能夠收服西夂,并且使得紅魄對你俯首稱臣,出生時還引出了九十九道天雷,看來,你這血國人果真是極不簡單”
眼前之人能夠如此輕易地道出自己的經曆,沐夕卻并未感到哪怕一絲的驚訝。他似乎在進來之前便已經感覺到了這鋪中掌櫃的身份,或是從一開始就有着自己的目的。
當然,他沐夕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去做一件事情,更不會在這個時候浪費時間。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想要的什麼,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流逝的時間意味着什麼。
沐夕隻道:“你還想說什麼,我對這魂術大陸由誰來主宰根本不感興趣。我隻是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我隻是需要你幫我查出我爺爺究竟被關在了何處”
男子小心翼翼地收了手中的瓷瓶,卻像是笃定了什麼般,道:“你确定你真的不感興趣?如今五國之中,十大種族已是分崩離析,除沙之朗國魂力普遍衰敗之外,其他的國家,國破的國破,擾亂的擾亂,被收服的收服……已是亂得不可開交,而你的爺爺未穹也被攪在其中,萬法蹤一旦開啟,韋卡勿惡便會屆時打開血國的大門,到時候也許誰都能脫得了幹系,但是唯有你不能。”
沐夕的面色沉了沉,眸中有鋒芒一閃而過,身前的桌子立時便在他的魂力下碎成了粉末。
男子向後錯開了一步,拂了身上的灰塵,笑道:“你别跟我生氣啊!我說的是事實。你想知道什麼隻要我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至于未穹,他的現狀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看了,我怕你會受不了”
西夂站在姞聆的身旁,看了看沐夕,又看了男子,表情極為的怪異。他自然是知道未穹,卻沒想到他竟會是沐夕口中的爺爺。而讓他更為忍受不了的卻是,眼前的男子頂着一張面黃的臉,但無論是動作還是聲調,都根本不像一個男人。
我說七鏡,咱變樣子可以,但能演得也像樣點嘛。真是要命!這骸獸村就不能有一個正常點的,就不能都用自己的本體見人嘛!他有些抓狂,卻什麼也沒敢說沒敢問,因為他能感受到此時沐夕體内的魂力極為的狂暴不安,就仿佛一鍋沸騰的水,随時都有可能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然後再來個玉石俱焚。
沐夕對着男子壓低了聲音道:“我受得住。你變回去讓我看”說完,一隻手猛然探出,卻是徑直地敷上了男子的眼。
而男子似乎是因為收了沐夕血的緣故,難得并未掙紮。
隻是他本是細長高大的身影卻是在沐夕的手敷上之時,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縮小。本是土黃色的皮膚也如潮水一般退去,再露出的皮膚倒是白皙而透亮。
最終映在視野之中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金色的紗裙,小胳膊小腿,頭上紮了兩個麻花辮子。辮子上還分别系着兩個紅色的蝴蝶結。
當沐夕将手從她的眼上移開之時,小姑娘那雙本是如鏡花水月般的眼也變成了滾圓的鏡面。
而鏡面之中映出俨然是一張蒼老的臉。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沐夕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了起來,面色亦是逐漸趨于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