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等着阿洋把車開出來,然後反常地沒有坐副駕駛,而是坐在了後排。
阿洋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車子穿行在夜色裡,朝着酒店的方向行駛。
“明天我們去曼谷。”阿洋語調輕松,跟往常一樣,“你明天把酒店退了。”
“嗯。”
“你在曼谷打算住哪裡?我在那兒有一套兩居室,你要跟我一起住嗎?少收你點錢。”阿洋開玩笑似的問。
“不用,我住酒店就好。”陸嶼摸出手機,開始查曼谷的酒店。
阿洋擡眼,通過中央後視鏡掃了陸嶼一眼。
車内沒有燈,手機的冷光打在他的臉上,線條鋒利清晰,依舊是表情缺缺的模樣,不過比平時少了點血色。
從這晚開始,到另一天他們抵達曼谷,陸嶼都沒有再主動開口說過一句話。
“發什麼呆呢?船快來了。”阿洋把手在陸嶼眼前晃了晃。
碎金搖曳在湄公河上,遠處一隻大船随着河水蕩着,朝他們這個碼頭駛來。
陸嶼盯着水面的眼皮輕顫:“哦。”
“票給你,上船的時候要檢票。”阿洋把買的全程船票遞給他。
這趟船沿着湄公河順流而下,沿途會經過十來個景點。由于天氣太過炎熱,而且一一遊覽時間也不夠,所以阿洋說,如果陸嶼有感興趣的景點,他們可以下船去看看。
陸嶼接過票,無意間碰到了阿洋的手指。下一秒,他飛快挪開,然後先一步向停靠在碼頭的船走去。
阿洋挑眉,但是什麼都沒說,懶洋洋跟在他後面,順着人流在檢票口排隊。
船上的人并不算少,每個座位基本上都坐滿了。陸嶼坐在了船頭最前面的座位,隻有一側跟人挨着。
阿洋坐在他旁邊。
天空淺淺的藍,雲也慢慢地跟着他們往前飄,隻不過一個在水裡,一個在天上。
他們路經繁華的高樓,尖頂的寺廟,金色的佛像,順着河流,觀望這個地方的曆史,奇妙地交融。
“打擾一下,可以讓個位置,讓我拍拍照嗎?”一個舉着超長鏡頭相機的女生走過來,對阿洋說。
他們坐在船的最外側,最适合拍風景。
“沒問題。”阿洋說完,往陸嶼那邊挪了挪,讓出半個人的位置。
阿洋剛碰到陸嶼,後者就觸電一般,反應激烈,猛地站了起來。
阿洋擡頭,和剛才的女生齊刷刷地看着他。
陸嶼:“我坐太久了,站一會兒。”
女生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不該借用挪出來的位置,瞟了眼阿洋。
“你拍吧。”陸嶼對她說,沒等阿洋作聲。
“啊,好的,謝謝你,我很快的。”女生連忙道謝,舉着相機開始調焦。
取景框裡的景色被定格,女生按了幾下快門,浏覽一遍拍下的照片,嘴角向上翹:“我拍好了,你坐回來吧。”
她說完,退後一步。阿洋随即坐回原位,陸嶼點點頭,也坐下。
似乎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女生開口對他們說道:“要不,我幫你們拍一張合照?”
“好啊。”阿洋笑着答應了。
“坐近一點?可以攬着肩膀,擺個姿勢。”攝影師的習慣讓她不自覺地調整模特的姿勢。
“不用了,這樣就挺好。”阿洋側過頭,看了陸嶼一眼。
而陸嶼正視着鏡頭。
咔擦——
女生按下了快門。
“剛才那張還可以,你的側臉也很上鏡。”女生跟阿洋展示剛才的照片,“留個聯系方式?我過會兒把照片傳給你。”
阿洋點頭,打開手機添加她的社交帳号。
“下一站——鄭王廟。”船上的播報聲響起,女生跟他們揮揮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陸嶼看向前方的白色寺廟。
從昨晚起,他就一直在躲着阿洋。阿洋明顯是已經察覺了,不然剛才不會說“這樣就挺好”。
但是他為什麼都不問問原因?是因為不在乎嗎?
也對,反正他也不過是阿洋的那麼多客人之一。
想到這些,陸嶼開始覺得河裡的金色光芒過于刺眼,無法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去了:“我要在這站下船。”
“哦,那我們去鄭王廟逛逛。”阿洋也跟着他站起身。
下船後的碼頭距離鄭王廟不過十幾米。
朱紅的鐵門後,是雪白的牆,以及需要擡頭才能看見尖頂的塔。塔上的花紋繁複,色彩搭配豐富的塔身在陽光下呈現淡金色。
長廊裡擺滿了裝着蓮花的水缸,風吹過來,大朵的白色蓮花随風舞動,帶起陣陣漣漪。
“這兒紀念的英雄,也是一位華裔。據說塔上的彩色玻璃珠和瓷磚還都是你們中國進口的。”阿洋把手搭在腦後,不緊不慢地跟陸嶼介紹着,對這些曆史信口拈來,“他是第41代君王,曾率領着泰國人民攻打外敵,拯救河山,并且重建了吞武裡王朝。”
“這座廟也叫黎明寺,你知道為什麼嗎?”
陸嶼搖搖頭。
“因為以前的人們認為,這裡是黎明時最先接觸陽光的地方。”阿洋望着塔尖,眨眨眼,“是不是還挺浪漫?”
他們拐入廟牆附近的長廊,脫了鞋子,進入裝着金色佛像的屋子。
屋子裡人很多,跪在木質地闆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
“你要許個願嗎?”阿洋看着跪拜的人,小聲問陸嶼。
“不用了。”
“據說很靈的。”
“我沒什麼願望。”
“怎麼可能,你再想想。”
陸嶼垂下眼睫。如果一定要有的話,那就是——收回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趁着還沒有太喜歡他。
陸嶼學着旁人的樣子,雙手合攏,許下了唯一可以總結出來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