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瞬間仿佛活過來了一般,有人忙活着去上菜,有人忙着去接應樓上的人,窒悶的氛圍揮散一空。
郦月應聲看去,是下午那個少年,懷中依舊抱着那隻波斯貓,緩緩向下走來。
陳老太太指着郦月對他說:“這是孫家的姑娘,以後她陪你一起養病,奶奶找人算過了,你的病很快就能好!”
郦月沉默無言,擡頭和他對視,想從他眼中找出一絲同樣的反感。
但陳祐霆笑得溫和,對她輕輕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那時郦月就察覺到了不對,但尚且不知所以然。
剛到陳家的時候郦月很不習慣,不習慣傭人死闆沉寂的模樣,不習慣窗外樹木林立如鬼影的夜晚......
這個地方好似有用不盡的沉默與黑夜,她處處都不習慣,處處都不喜歡。
郦月在這兒的用途就是陪陳祐霆養病,所以大部分時間,她都被安排在陳祐霆身邊,看他學習、休息、抱着貓。
陳祐霆在陳老太太面前是溫和有禮的病弱少年,和郦月單獨相處時卻是冷淡至極的模樣,眼裡根本沒有她,隻對那隻貓咪有好臉色。
聽傭人說,那隻貓是他最喜歡的寵物,陪了他三年。
和陳祐霆待久了,貓咪也會蹭過來和郦月玩,郦月很喜歡它,在這個地方,隻有貓咪讓她覺得是在活着。
但有一天貓咪跑了出去,大家慌慌忙忙地尋找,郦月也很着急,偷偷的自己出去找了一圈。
她一個人力量有限,對陳家也不熟悉,不但沒找到貓咪,還在外摔了一跤,扭了腳後一瘸一拐地回來。
“你去幹什麼了?變成這個樣子?”陳老太太眉頭緊皺看着她。
“......外面太黑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平坦的路都能摔成這樣——”陳老太太不耐道:“回房間去,明天不用陪着祐霆,别把黴運傳給他。”
郦月内心暗自腹诽,你才有黴運!
陳祐霆在一旁依舊溫和笑着,“不會的奶奶,小月也是不小心的,讓家裡醫生來給她看看吧。”
郦月覺得陳祐霆實在會演,私下裡根本不理會她,當着陳老太太的面卻叫她‘小月’。
被趕上樓時她還挂心着貓咪,慢騰騰挪着腳上樓時還抑制不住地回頭向後看,想看看有沒有傭人進來彙報好消息。
就在她回頭的那一刻,樓下陳祐霆恰好擡頭。
郦月再次與陳祐霆對視,在無人擡頭的時刻,他眼中依舊輕慢冷淡,但緩緩地,他對着郦月露出來一抹笑,唇角弧度微揚,好似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很怪......郦月皺眉看他,隻覺得他此刻的神情很怪。
對于貓咪走失,他好像一點都不着急,還悠哉地陪在陳老太太身邊,對門外慌亂嘈雜的尋找動靜置若罔聞。
郦月心裡不安,但她隻能上樓。
隔天起來,聽說貓咪找回來了,隻是它似乎精神狀态不太好,整隻貓萎靡不振。
後來幾天,貓咪逐漸虛弱,陳家大宅裡也有竊竊私語傳開。
“那隻貓這麼多年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跑出去了?這眼看着越來越虛弱了。”
“我聽說啊,貓走丢的那天老太太說孫家那小姑娘有黴運!說不定......”
“啊?不是說特地找人算過來陪少爺養病的嗎?怎麼會這樣?”
“誰知道呢,也可能她就是自己倒黴。”
......
郦月以為傳言就到這裡為止,傭人可以私底下講話,但沒有人敢傳到陳老太太耳朵裡去。
直到有一天,郦月透過自己房間的小窗,看到遠處湖邊站着一道瘦削的身影,懷中依舊抱着那隻貓咪。
下一刻,湖邊身影突然動了。
他緩緩向前一步,親手将懷中的貓扔進了湖裡。
平靜的湖面波瀾不停,郦月逐漸喘不過氣來,那翻騰的湖面好似要湧起大浪兜頭将她淹沒。
窒息感越來越強,好像她整個人已經沉落湖底。
“——啊!”
郦月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
床上的人面色蒼白,瞳孔不自覺緊縮,額間臉頰滿是冷汗。
她不停地深呼吸,素白手指緊緊抓着床單,将掌下那一處床單抓皺成旋渦狀,指尖都泛起青白。
郦月緩了好久,才平息好急促的呼吸,深深吐出一口氣。
窗外月色甯靜,聽不見多餘的嘈雜聲。
郦月脫力般向後靠在床頭,腦海中畫面不斷翻轉閃現,一會兒是波瀾的湖面,一會兒是醒醒蹲坐在她腳邊的身影......
當初是她的錯嗎?
不是。
但好像又和她脫不了幹系。
這麼多年,郦月總會陷入這樣的思維陷阱,就好像當初沉入湖底的還有她自己,她掙脫不了那翻騰的湖面。
半晌後,郦月睜開眼,清淩的眼中一片沉靜。
不,這不是她的錯,是陳祐霆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