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禮到家時,接到了爸爸溫明哲的電話。
彼時,宮文秀在廚房裡做飯,溫淼在房間裡練琴,斷斷續續的音樂從門縫裡溢出來。
溫禮在玄關換上拖鞋,拿着手機進了卧室。
“木子,最近在學校裡怎麼樣?”爸爸醇厚的嗓音從手機裡傳出來。
溫禮靠在窗戶旁,任由晚風吹亂頭發,聲音聽着有些悶:“還行。”
“跟同學都處的好嗎?”
“也還行。”
“吃的還習慣嗎?”
“嗯,挺好。”
兩人一問一答,溫明哲不是沒聽出來女兒的聲音很低落,這一次的項目離塢舟市有幾百公裡,想回去一趟并不容易。他本來請了幾天假,想趕在周六前回來,但是項目上出了點問題,他又不得不留下來,原本定好的計劃全都落了空。
思及此,溫明哲歎了口氣。
溫禮心中一緊,想起自己剛剛故作冷漠的态度,有些後悔。
溫明哲在工地上班,賺的是辛苦錢,也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危及生命。
新聞上施工事故的事情時有發生,正因為這樣,溫禮很少會在父親面前發牢騷,盡管每次都有一肚子話想說,但到最後都被她咽回喉嚨裡。
“木子,你馬上要過生日了吧?”溫明哲再度開口,語氣有些歉意,“爸爸可能回來不了,到時候讓宮阿姨帶着你和三水,出去吃頓飯,等爸爸回來,你想要什麼,我再補給你,好嗎?”
溫禮都快忘了,這個星期天是她的生日。
正好是趙逸演唱會的後一天。
溫禮其實不怎麼喜歡過生日,因為那天正好是爸媽的結婚紀念日。可是她爸媽早就離婚了,媽媽改嫁,父親再婚,她的生日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當初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居然輕易地離了婚。
雖然每年生日,媽媽都會打電話過來,可是沒說幾句就沒了話題,漸漸的,關系就疏遠了。
想起了這些往事,溫禮眼眶驟然泛紅,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落。她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好啊,爸爸,你不能食言哦。”
“不會的,木子放心。”
又聊了幾句,溫明哲那邊似乎有人在喊他,電話很快就挂斷了。
溫禮握着手機,感覺心裡空空的,鈍鈍的,說不上來的難受。
房門被敲響,宮文秀不耐煩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溫禮,你在裡面幹什麼?出來吃飯!一回家就在房間裡呆着,也不知道過來幫幫忙,養了這麼久都養不熟,真是個白眼狼……”
溫禮擦幹眼淚,出門的時候眼睛還紅着,宮文秀瞥了一眼,聲音戛然而止,随即又擰起眉,惡狠狠地拽了她的胳膊一把。
“你哭什麼?!是不是你爸出什麼事了?”
溫禮擡起頭,眼神有些冷:“你别咒我爸!他什麼事都都沒有。”
宮文秀這才放下心來,哼了聲,滿不在乎道:“那你哭什麼?是失戀了?還是跟隔壁那小子吵架了?”
在她眼裡,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最容易胡來,誤入歧途。
見她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溫禮臉色沉下來,胸口微微起伏,憤然道:“宮文秀,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還是溫禮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宮文秀臉色變得難看,揚起聲音:“你個沒大沒小的東西!好心當做驢肝肺,我懶得管你!”
也許是爸爸的那通電話,溫禮的情緒變得十分敏感,這些年,她跟宮文秀一直處不來,但是她都隐忍着,不想讓父親難做。
可是今夜,所有壓抑的情緒忽然爆發出來。
溫禮擡眸:“你本來就沒資格管我。”
“我怎麼沒資格?你跟你爸是領了結婚證的,法律上,你要叫我媽!”
“我隻有一個媽。”
“好啊你,那你去找你媽,去找你爸……”
聽到她們倆的争吵聲,溫淼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他有些害怕,眼睛紅紅的,眼淚要掉不掉,一雙小手絞在一起,模樣可憐。
溫禮動了動唇,終究沒再繼續下去。
……
夜涼如水。
溫禮在小賣部買了一份關東煮和一瓶酸奶,坐在靠窗的位置,慢吞吞地吃着。
剛剛跟宮文秀吵了一架,她自然是沒吃上晚飯。
好在溫明哲給的零花錢不少,餓不着她。
這棟新房是溫明哲婚後買的,寫的是他和宮文秀的名字,每次吵架,宮文秀都讓溫禮滾出去,話裡話外都在告訴她——
這是他們的家,是他們一家三口的。
溫禮是個外人而已。
雖然爸爸對她不錯,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爸爸對溫淼也很好,甚至超越了她。
團團白氣飄散在空氣裡,也模糊了溫禮的臉,她張嘴咬了一口丸子,面前的玻璃忽然被人敲了兩下。
溫禮聞聲擡頭,看到了蔣讓。
她嘴裡還含着食物,腮幫子鼓鼓的,雙眸濕潤。
蔣讓穿着一套黑色的家居服,修長的身影與夜色融在一起。他彎下腰,在玻璃窗上畫了一個大寫的問号,像是在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關東煮的熱氣隔着玻璃,在兩人前面暈染開來,彼此的神情都有幾分模糊。
溫禮咽下口中的食物,指了指旁邊的大門,示意他進來說。
蔣讓會意,轉身走進便利店的大門,然後邁着長腿走過來。
店内燈光明亮,溫禮那雙哭過的雙眼愈發清晰明顯,蔣讓眸色轉深,在一旁坐下來,盯着她問:“哭過了?”
溫禮也沒想到他眼睛那麼尖,垂着頭“嗯”了一聲。
接着繼續吃東西,小口小口的咀嚼着。
見她不想多說,蔣讓也沒再問,他斜坐在高腳凳上,單腳着地,高大的身軀擋住頭頂的白熾燈,投下一片陰影。
門口時不時傳來“歡迎光臨”的聲音,便利店沒什麼人,氣氛有些安靜,隻能聽到女生吃東西發出的細微聲音。
溫禮轉頭問:“你要去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