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啊,謝循!你蔽聰塞明、有眼如盲,你與豬狗有何不同!”
不對,她的恭順倏爾消失,嘶吼着出聲,而他聽了怒罵也無動于衷,甚至輕慢地笑了出聲。他竟然在笑,在高興?他在笑什麼?
仇恨沖垮姜時願的理智,就再沖上前之時,左右兩肩被突然蹿出的司使死死鉗制住。
姜時願透着未幹的血迹,看着地磚上謝循模糊的倒影。
他戴着鎏金面具,青面獠牙的面具扭曲如羅刹,扯着猙獰的笑容,口角兩旁露着細長的尖牙。
原來,羅刹之名非浪得虛名...他戴着青鬼面具,一舉一行猶如修羅...
大慶為官相貌端莊為前提,而謝循偏偏以面具示人。
想起兄長曾向她提過,謝循許是是其面猙獰醜陋羞于見人,也亦是想借此青面獠牙之面來威懾‘惡鬼’,反正在朝中顯過真容。百官無人知曉他的模樣,唯獨對青鬼面的猙獰可怖銘記在心。
盡管早有聽聞,可姜時願仍在見到他面具的刹那,腦中一瞬空白。
也得益于此刻的冷靜,姜時願想清了許多,聽林清曾言謝循接手姜家之案不過三日,就急于草草結案又聯想到袁黎提過謝循身邊的莺莺燕燕實為耳目,莫不是....
謝循早已知曉幕後真兇!
“此案疑點重重,你卻置之不顧,着急結案!” 姜時願擡眸,肯定心中的猜測:“告訴我,你到底是想包庇誰!”
謝循對上女子清麗的眉目,眸色晦暗難辨,似笑非笑,聽着她怒不可遏地猜測他身後的權貴,楚王、禮王、長公主、丞相、禦史大夫還是當今聖人....
司使立馬大力壓之,逼她臣服,将她高懸的頭顱死死按住,呵斥道閉嘴,姜時願緊咬着嘴唇,血腥之氣在口腔中蔓延,可惜她口齒太過于清楚了,即便被粗魯地塞着白布,司使都能聽得到她口中的咒罵。
她恨謝循,恨他徇私舞弊,不查冤假,反成奸佞同僚,恨不得殺了他,可是她勢單力薄,人微言輕,如今他手下之人一個擡手就壓得翻不了身。
司使心系林左使,“此女至今沒有交出解藥,我擔心左使挺不過去....”
“毒,帶不入地牢。既然不是毒,就留他自生自滅。”謝循垂眼,提步離開,最後一語留給姜時願,“娘子出手未免太輕,下次切莫心慈手軟。”
謝循高聳在她眼前,可望不可及,她極力伸手去抓他的衣裾,仍差之分毫。她嘶啞着,宣洩着,詛咒着:“謝循,徇私舞弊、不察冤假,你定不等好死!”
直至他的身影全部融于黑暗之中,空懸的手才緩緩放下.....
話音甫落,秉筆的聲音越過層層青銅門:“國公有令,林清色心難改,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當庭重罰百仗!并提醒諸位,漂亮的娘子可都帶着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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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果蟲陰祟之物出洞遊走。
姜時願被押入典獄,獨一間的單牢。
她笑得發冷,好大的殊榮。
寒意席卷着她,她靜靜地靠在石之上,想着謝循會怎麼處置姜家僅存的血脈,也就是她?莫不過就是斬草除根,死法不同罷了,是派人遞來鶴頂紅、白绫、還是一把匕首?
無論是哪種死法,她都不怕。
如今姜府上下百口的性命盛老已發誓會替她保住,她已了無牽挂了,要說死後唯一不能瞑目就是不能替兄長、姜家沉冤得雪。
被凍得的骨節隐隐泛白,攥着拳頭,若是能留住一命,她發誓,一定會揪出謝循想要包庇之人,手刃所有仇人。
也不知是否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願。
三日後。
刑官端着木盤趕到典獄,木托上毫無不意外靜擱着一尺白绫、匕首還有鶴頂紅,算着時辰已到,遂令獄卒打開鐵鍊。
入内,便瞧見,暗牢之中,姜時願一身素白、煙發披肩,站在鐵窗灑落的月華之下,那雙冷白的手腕不得刑官開口詢問遺志,就橫握住了匕首。
看來選擇自戕,這種最極為痛楚的死法。
誰都沒有說話,就等着那抹紅潤割開她的脖頸。
就在此時,一位穿着紅袍的宦官,高舉着敕令,步履匆匆,那聲音喘到不行:“刀下留人!”
内侍扶正了自己的烏冠,道:“聖人有旨,庶民姜淳謀害燕王,罪不可赦。姜家之女,姜時願代兄受過,發配皇陵,淪為賤籍,終身不得入京!”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面色各異,獄卒大感吃驚,刑官則是神情肅穆,死後餘生的姜時願神色也不見得輕松,若有所思地蹙着柳眉。
姜家案可是聖人特意交由謝循查辦的,來的刑官背後是典獄亦是謝循,毫無疑問想要她下黃泉;而賦予謝循職權、又垂衣拱手的聖人此時竟然與謝循意見相悖?
除此之外,如今所有的罪證都對姜家不利,縱使聖人有仁愛之心,即便燕王再多惹陛下厭惡,她也不敢相信聖人會輕易原諒一個企圖謀殺皇子的罪臣家眷?
内侍穿着大氣,滴滴汗珠下淌,不耐煩地催着姜時願領旨謝恩,“娘子,這是高興傻了,還不趕緊叩首謝聖人的恩典?”
“罪民,姜時願叩謝陛下隆恩。”
聽了此言,姜時願雙手交疊,跪地行着九叩大禮,無論如何,能活着就是最好的出路。唯有活着,才能查出真兇、手刃羅刹,為姜家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