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華麗的罩袍,轉而換上白色的醫療外套的阿奎拉王子認真看着眼前的數據闆,纖長的手指在虛空中寫畫點按宋律看不見的屏幕,然後道:“從你分享的醫療記錄和剛剛即時掃描化驗的情況看,你已經利用船上有限的醫療資源将她的情況控制得非常好了。”
“但是在靜滞艙裡進行曲泡跳躍後,她身上的寄生末梢相比之前依舊有非正常下探趨勢。”莫伊娜擔憂地用觸肢按壓屏住呼吸的宋律柔軟的腹部,讓她皮下新蔓延的青灰色寄生紋展示得更明顯。
“關于這個,我有一個猜想。你在醫療記錄裡提到了她的種族會有一種‘生理期’的現象,雖然對她們來說或許是正常體征,但本質上也是一種破壞重建的過程。所以修克斯或許将它也判定為受傷,加速了特定方向的寄生,試圖修複創傷。這也是為什麼她的出血量會在一天内減少那麼多的關系。”也來到宋律身邊想将自己白色的觸肢加入觸診的阿奎拉注意到緊閉雙眼側着頭的人類通紅的面頰和緊繃到輕微顫抖的肌肉,謹慎地收回了觸手并看向莫伊娜,“不好意思,是我又做了什麼冒犯她文化的事了嗎?”
低頭俯身與年輕的外星人小聲交流了一下,莫伊娜無奈地對貝裡斯王子道:“不,你沒有冒犯她。她是在……害羞。她說在她原來的星球上她很少去醫院,也很少讓異性醫生為自己檢查,所以有點不習慣。”
“啊,可以理解,畢竟她種族在性方面比較内斂。”還在為之前兩個中指把宋律吓出尖叫的事心有餘悸的阿奎拉聞言松了口氣,開玩笑道,“不過再這樣下去,上面時刻關注您身體體征數據的塔克提斯将軍可能就要急得打下來了。”
“對、對不起……”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努力想放松自己的宋律喃喃道。
藏在白色手套裡的長指輕點眼眶側邊,阿奎拉在一聲若有所思的沉吟後說:“如果這能讓你感覺放松點的話,我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
宋律小心翼翼地順着他接了下去:“是什麼呢,阿奎拉王子……?”
“請叫我阿奎拉就好,所謂‘王子’,也不過隻是暫時為偉大的卡莉薩統領管理這個空間站的管理者而已,你不用那麼拘謹。”觸肢震顫着發出輕笑,阿奎拉說,“不過,我猜這個‘秘密’對多數人來說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情況了——我看到了您的眼神,它告訴我您也早就發現了:是的,我不在繁殖期,事實上,我從沒進入過繁殖期。所以您無需擔心或者害羞我會對您的性征有特殊看法。”
“但是,”對貝裡斯人的生理有基本認識的宋律忍不住開口,“我聽說貝裡斯人隻會在繁殖期有……想做那種事的需求。但你剛才在上面好像也——呃,那個……?”
“達到性巅峰的高潮狀态了?”阿奎拉确認。
被他過分直白的描述羞得滿臉通紅,捂着臉的宋律在對方好奇不解的注視中哼哼唧唧地點點頭。
“您對貝裡斯人确實頗有了解。确實如您所言,不在繁殖期的貝裡斯人确實缺乏主動追求性的沖動,但這不意味着我們感受不到生理上的刺激。在受到大量生理性刺激的情況下,哪怕不在繁殖期,我們也會産生正常的反應,比如說高潮和勃……”想起宋律之前對他直白描述的逃避反應,阿奎拉停頓了一下,改道,“——總之,雖然我可以做到這些,但或許精神和生理上感覺到的滿足都不如處于繁殖期的貝裡斯人,而且射出的液體中也缺乏能夠孕育出生命的遺傳因子。這也是為什麼我與莫伊娜醫療官關系親密。她曾經是我的私人醫療官,而且幫助了我很多。”
“我不知道哪裡幫了你,我沒能治好你,也沒能阻止卡莉薩統領對你用如此低效又缺乏理論支撐的愚蠢‘生物’療法——無論我跟她說了多少次你的情況和那些人不一樣,但是她就是不聽!”
阿奎拉的觸手敏銳地捕捉到了到宋律對莫伊娜惱怒情緒的不安和緊張,哪怕這份惱怒并不是因她而起,她似乎也覺得自己應該為此負責,卻又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緩解它而愈發焦慮。他不動聲色地将諧音奏唱的曲調加速,又以幾個輕快跳音把氣氛活躍起來,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提前帶上了些許俏皮诙諧:“事實上,這是我自願的。畢竟沒有多少人會把‘被一群美麗的貝裡斯人環繞服侍’視作折磨,那就太不識趣了。”
“更何況,隻要有任何希望能促使我進入繁殖期,我都會抓住它,隻要能為偉大而仁慈的卡莉薩統領誕下具有優秀基因的子嗣。”
“阿奎拉,這裡沒有别人,塔克提斯聽不到這邊的,你沒必要——”注意到垂下眼簾的貝裡斯王子眼神所暗示的方向,莫伊娜才注意到天花闆隐蔽角落多出的幾個監控攝像頭。生硬地咬住話頭,外膜變得墨黑的醫療官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到了一邊的總控台前,用沉默和快速敲擊鍵盤的行為抗議着貝裡斯統領毫不在意基本人道主義隐私權的行為。
“莫伊娜醫療官總是太容易苛責自己,是不是?”乖乖背手站在原地的阿奎拉王子彎腰小聲在宋律耳邊說,“她這樣有時候搞得我也好緊張。還好這回有你跟我一起,不然就太慘了。”
被他如學生暗地互相吐槽老師般的言行寬慰,一頭霧水的宋律隻是幹笑着點點頭,然後看着重新開始研究自己胸腹上的寄生紋的貝裡斯王子,絞盡腦汁地給出自己拙劣幼稚的建議,隻為博他一笑:“或許換一些音樂會有點幫助?”
用掌心植入的精密掃描系統檢查着她腹腔寄生情況的王子動作一僵:“——什麼音樂?”
“就是,您房間的這個音樂,我覺得聽起來好像很難過很寂寞。在我們星球上有一種音樂療法,據說放特定的音樂和聲音能夠治療或者給一些疾病帶來正面影響什麼的。您或許可以換一些比較歡快的樂曲增加興……”貝裡斯王子突然掃來的粉紫色眼眸不再充滿如絲般的魅惑柔情,而是冰冷銳利有如刀刃,在此之前,宋律幾乎無法想象這個色澤的眼睛能有這般淩厲甚至兇狠的眼神,一時哽住了嗓子,好不容易才擠出發顫飄忽的嗓音小聲道,“當、當然,我沒有學過醫也不了解你們的文化,或許這音樂對你們來說有不一樣的含義,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直身的王子眼神和注意力早已不在她身上,他警惕地看了看角落的監控,又看了看埋首于幾個鍵盤和屏幕間觸手飛舞的莫伊娜,确認不耐煩地對通訊系統對面的塔克提斯将軍彙報情況的醫療官确實沒注意到這邊後,才重新柔下眼神和态度,看向台上瑟縮慌亂的新種族外星人:“不好意思,請讓我掃描一下你的大腦可以嗎?”
得到對方謹慎的首肯,阿奎拉将手掌懸在了外星人毛茸茸的腦袋頂端,垂眼解釋道:“你聽到的音樂是《迷淵擁抱》,它的旋律對貝裡斯人來說屬于歡快而且富有誘惑性的。但是如果在你耳中聽起來很悲傷的話,我擔心會不會是因為修克斯寄生壓迫到了大腦神經造成的影響或者幻聽。”
稍作停頓,身着白袍的王子語氣帶着刻意的納悶,向這位容易随波逐流的年輕外星人施壓:“奇怪,我這裡顯示你的腦神經沒有任何修克斯寄生的痕迹……”
故意拖長的音調和尾音果不其然地令宋律主動懷疑了自己的品味:“呃,仔細一聽好像确實也挺歡快,應該是我理解有誤,對不起,對不起。”
成功把她引導到安全範圍并間接确保了她不會跟其他人再提起這個事情,阿奎拉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對自信愈發缺乏的外星人寫在臉上的自我懷疑感到了些許歉疚:“音樂藝術的體驗當然是多元且個人的,也會反應每個人當時的心境。我能理解,獨身來到外種族的領地,身邊甚至沒有一位同類,這肯定會讓人感到寂寞悲傷。”
震顫着溫柔曲調的白色觸肢随着他的俯身籠罩覆蓋在人類陡然僵硬的軀幹上,阿奎拉向努力屏住急促起來的呼吸的宋律輕聲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分擔它們,讓你我二人共承情緒。雖不一定會讓你從這份悲傷中完全解脫,但至少可以讓彼此不那麼寂寞。”
思想很不堅定的宋律想确認一下這個行為會不會涉及到下面部分的接觸,然而對方卻已經起身做出了接聽來電的姿勢。
“現在?但是……”按着類似太陽穴的位置聽着内線另一頭傳來的指令,阿奎拉有些為難地看了一眼還躺在診療台上的宋律。
大概猜到了呼叫他的人身份和來意,從屏幕前擡頭的莫伊娜歎了口氣:“去吧,反正今天也隻剩下後面的劑量調整了,明天我們再根據宋律身體反饋數據調整用量。”
感激地對莫伊娜欠欠身,又對不自覺地用雙手擋住胸口的宋律奏出歉意的弦音,阿奎拉向着虛空道:“我會在更衣沐浴後立即——穿這身?但……不,我沒有不願意,這當然可以,我馬上來。”
目送再次對他們抱歉地欠身并轉身離去的貝裡斯王子快步走出醫療區,好奇心發作宋律有點想八卦。但她看看莫伊娜發黑的外膜,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了回去,隻是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任由明顯強壓對叫走阿奎拉的人的不滿的貝裡斯醫療官一邊輕聲細語安慰自己,一邊用細長的針筒小心地刺進枝幹狀發散的寄生痕末端,注入新調配的抑制液。
可惜這份平靜持續的時間隻是剛好持續到注射觀察期結束。又一個宋律聽不見的内線呼叫直接打進了莫伊娜的系統,讓她好不容易恢複正常顔色的外膜再次開始發黑。她看了宋律一眼,選擇走到隔壁房間裡與這個來電者争論。年輕的人類并不能聽到或者看到她到底發揮如何,但從走出房間的莫伊娜陰沉如墨的膚色看,她的辯論估計以失敗告終。
“宋律,是這樣的。”深吸了口氣的莫伊娜觸手在腦後抽搐,“阿奎拉王子希望你上去見他和另一位客人。不用害怕,他們隻是對你好奇,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道:“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悄悄給你注射一點會讓你看起來發綠但是不會有副作用的耐普液,然後說你有點并發症需要繼續留觀。你覺得呢?”
不是很會聊天但是又愛看熱鬧的人類低頭左思右想為難了好一會,終究還是好奇打敗了社恐,硬着頭皮應下了這個邀約。對送自己進電梯的莫伊娜擔憂的目光安撫地擺擺手,忐忑卻又期待地等待着電梯抵達的人類在門如花瓣般滑開的那一刻被撲面而來的奢華氣息來了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