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籬笆圍成的小院裡,有發色花白的老婦人借着最後一抹月色熬煮野菜。
魏大勇站在竹籬笆外,隻一眼,便淚如雨下。
吧嗒一聲,跪地喊了一聲娘。
老婦人這些年年紀上來了,眼睛花,耳朵也有些聽不清,直到魏大勇第三聲娘喊出口,老婦人才恍覺有人喚她。
拄着杖的身子一點點轉了過來,神色從疑惑到不可置信,到最後的巨大驚喜和震驚。
哐啷一聲,竹杖倒地,老婦人眼眶含淚,顫顫巍巍向籬笆外蹒跚而去,蒼老的聲音用盡了畢生力氣。
“大勇!我的兒,你終于回來了,這些年,你上哪去了,啊?”
魏大勇踉跄起身,三步跨做兩步,迎上前來接住了老婦人快要墜落的身體,“娘,兒子不孝,回來看你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婦人拄着魏大勇的胳膊,将他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眼眶裡的淚直掉。
“瘦了,也黑了。”
“兒子一切都好,是兒子不孝,害娘擔心。”
老婦人有些站不住,魏大勇将她扶着坐到一邊的竹凳上。
“你走的這三年,為娘每日都在盼你回來,你也是,說去做生意,怎的一去就沒了音信,娘都以為……都以為……”
魏大勇知道自己娘要說什麼,被許遠鶴抓走關在礦山的這三年,若非他體子好,幹活總偷偷留點力氣,否則,此刻真的如他娘所想,命歸黃泉了。
可娘畢竟年紀很大了,不能再讓她受驚吓。于是忍者熱淚,謊言在這一刻生了血肉。
“娘,兒子本想做成一番大事業再回來孝敬你,是兒子沒那本事,讓娘白白擔心。您打兒子吧,娘。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面對如今蒼老如斯的老母親,魏大勇心底的愧疚翻江倒海。
月色下,母子兩人泣不成聲。
林硯之來找魏大勇的時候,魏大勇正在月色下幫老母親劈柴。
矮小的牆角邊放着一整剁整整齊齊的新柴,這是他自昨夜回來後,今日起了個大早,到現在的成果。
馬蹄聲近,他轉身看到林硯之的時候,便知道他不能在自己母親身邊久留了。
至少短時間内,不行。
“林大人。”
魏大勇放下長斧,在自己破爛的衣裳上擦了擦手,整個人有些拘謹的行禮。
“魏大哥。”林硯之将人扶起,見窗戶上隐隐約約映出一道人影,于是壓低了聲音。
第一句話,就讓魏大勇破了防。
“汛期未過,為保梅陽不被洪水吞沒,殿下決定炸山!”
炸山?!魏大勇驚的喉嚨像被鐵水澆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也是,如今梅陽已經被水淹了一次,洪水淤堵在城外已成汪洋之勢,若再無有效措施,一旦有暴雨再次降下,整個梅陽将不複存在。
可這炸山也太過匪夷所思了。魏大勇迫使自己靜了神,艱難的張嘴。
“炸山……是不是就可以救梅陽?”
林硯之點頭,“炸山,借積虞山山勢修堤築壩,将所有洪水引入山體,這樣,既可防洪又可蓄水,一舉多得。”
魏大勇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林硯之說的所有的字他明明都懂,可為什麼連在一起,自己好似就聽不懂了。
半晌,大着舌頭結結巴巴的問:“大人來找我,可是要我幫忙?”
魏大勇想不出,殿下都要炸山了,他能幫上什麼忙?
林硯之說:“炸山之前,還需要魏大哥召集之前的兄弟們,将礦山内的金礦石,有多少算多少,全部運出來。”
怕吓着他,将沈周容的計劃一起告訴了魏大勇。
“三日後,殿下從颍州調來的三千兵馬一到,礦山活動全部停止,立刻炸山築壩!”
“所以,這三日的時間,還請魏大哥多多勞心了!”
林硯之一拜,吓的魏大勇忙将其扶起,“林大人折煞小人了。”
“魏某見識淺薄,既然林大人信公主殿下,魏某相信林大人!”
林硯之說:“金礦事大,運金礦石一事千萬勿走漏消息。待炸山事一了,殿下會親自上書陛下,梅陽一事,該有個了解了。”
眼前人的話像熔煉室的火星子一樣落在他心上,燙的魏大勇有些恍惚。
“大人那晚的教導,小人一直銘記在心,自古财帛最動人心,山洞裡的秘密,我等即便是死,也決不吐出任何一字。”
林硯之走了,魏大勇将剩下的柴劈好,全部碼的整整齊齊。
然後為自己母親親手做了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娘,孩兒不孝。待孩兒再離開幾日,一定回來,再也不離開您身邊!”
老婦人在林硯之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