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這份文檔時,辛願正在園區附近的咖啡館裡。
對面坐着她遠道而來的父親。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了兩聲,她低頭一瞧,被宋知樾的名字以及後面的文檔吓了一跳,盯着屏幕足足頓了兩秒。
“願願,你還有工作嗎?”辛滿關心地問。
“沒事沒事,我晚上再回。”
辛願生怕父親看見那文檔并不顯眼的标題,趕緊将手機翻轉扣下。
辛滿長長“哦”了一聲,“我是不是不該來打擾你。”
辛願忙笑道:“爸,您能來北京看我,我很高興。”
眼前咖啡彌漫苦澀醇厚的香氣,她舉杯喝下一大口,試圖驅散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那五個字,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問題上來。
辛滿喝不慣辛願給他點的熱拿鐵,皺着眉頭評價,“這有什麼好喝的?幾十塊一杯,不如我們徽市的毛峰清爽……可惜現在大冬天的,家裡都是陳茶,清明前後你回家的話,正巧趕上新茶上市,去年你三叔家……”
父親講起他的茶經來,頭頭是道,沒完沒了,
辛願忍不住打斷他:“爸,難得來次北京,有什麼事嗎?我幫您報個團,好好玩兩天吧。”
“不玩,明天就回。”辛滿低頭,拿紙巾揩了揩下巴上的奶沫,用不經意的語氣說,“昨天大清早,宋樘給我打電話了。”
辛願擡手按下眉心。
沒想到宋樘竟能把她遠在徽市的父親找來當說客。
不必問,号碼肯定是從母親那裡給出去的。
“您什麼時候到的?”她試圖換開話題,“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一直站在門口等,多冷啊。”
辛滿看她一眼,才回答:“還好,早上第一班高鐵,從省會轉車,過來也要七個小時,我在旁邊找住處放了行李,最後才去你單位的。”
“保安說您在外面站了一個小時!”辛願有點心疼父親。
辛滿搖頭,“我給領導搞服務的,久站是基本功。”
辛願默了默才說:“您餓嗎?我給您叫個簡餐。”
說罷她拿起手機準備掃桌角的二維碼,辛滿卻擡手制止,從背包裡拿出一個超市塑料袋。
“喏,你愛吃的五城茶幹,徽墨酥,燒餅。”他一樣樣把東西拿出來,一字排開,最後從包底掏出一個蘋果,一盒鹵肉,一個饅頭,“從家裡帶來的,不比在這兒吃劃算?”
辛願心底湧起一絲淡淡的酸澀。
母親方永萍就像爽文小說裡的野心大女主,勇敢離開平淡的婚姻生活,換得一張來京城實現夢想的門票,早就不再為金錢發愁。
而父親,則像是被遺留在了過去的歲月裡。
“都是涼的,怎麼能行。”辛願不再同他商量,點了兩份鹵肉飯、沙茶牛肉和嗆拌油菜,“我有卡,能打折,不貴。”
飯菜端上來後辛滿問:“說說吧,和小宋是怎麼一回事?”
辛願歎了口氣,直言:“我跟他分了,不會再好了,細節沒法說,總之他不合适,人品有問題。”
做父親的,總不好太詳細過問女兒戀情,辛滿在肚子裡搜刮片刻,語氣沉沉:“還以為你在北京待了這麼多年,早就學會看人了。”
這話戳到她心窩上,辛願沒搭腔,夾了一筷子油菜塞進嘴裡。
辛滿給她挑牛肉,“你堂妹上個月生二胎,你姑喊我過段時間去喝滿月酒……她比你還小三個月吧?”
辛願點頭。
辛滿慢慢說:“當年讓你留在徽市你不聽,現在你爸我啊,都要被親戚同事的唾沫性子淹死了。”
辛願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牛肉和手邊的徽市特産,喉頭哽得慌。
辛滿和方永萍雖然離異,但絕不能說不愛女兒。
隻是他們對她婚姻抱有的期待,讓她感覺格外窒息。
觀念上的差異很難通過一兩句話解釋明白。她擡起頭,麻木地說:“爸,我心裡有數,但是宋樘真的不行……您也不想我步您和媽媽的後塵吧?”
這話她不該說,辛滿臉色拉下來,卻又無法反駁。
父女倆相對無言地吃掉了這頓晚飯。
辛願在手機上買完單,問道:“爸爸,您還打算和媽媽見一面嗎?”
辛滿站在桌台邊穿沖鋒衣,搖搖頭,“有什麼好見的,我回賓館了。”
指了指對面的招待所。
辛願說:“我給您換個好點的酒店吧,那家靠馬路,晚上睡不踏實的。”
辛滿拒絕,“我請了兩天假,明天一早就回去,這一晚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行……願願,北京消費高,你不要浪費錢。”
辛願拗不過父親,隻能将他送到馬路對面,看着他推開賓館大門,隔着玻璃窗對她揮了揮手。
車還停在寶麗園區的停車場,她順着酒仙橋路快步往回走,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