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石嶺内鼠頭花吱吱亂叫白茫茫一片。
蠱女輕輕撫摸過那朵巨大的白色花骨朵,她的半身還因為上次大戰中軟塌塌地挂在身上,白得近乎透明。
“你是說他們跑了?”蠱女花白的頭發遮住了眼簾,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從語氣中還能聽出她此刻心情不悅。
“是。”回答的小妖目光空洞。
哒哒哒。
當初被雷劈倒的老槐樹枝忽然發出新的枯枝,緩慢地将一個背着雙手的瘦小老頭送到蠱女面前。
瘦小老頭腦袋上生着兩根好似耳朵的枯枝,清癯骨瘦,豆大的暗紅色眸子透着難以捉摸的笑意。
這人活着的時候就讨厭,尤其是還欺負過她,所以蠱女對他并無好感。
看到蠱女投來的厭惡目光,蠱爺陰恻恻地笑了聲。
“你這丫頭還真記仇,咱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過往仇怨不應該都了結了麼?”
“我也什麼都沒說。”蠱女收回視線,“你不好好看着蠱心,來我這裡做什麼?”
“跟你換換。”蠱爺開門見山,“後面還有硬仗要打,你這個樣子,怕是等不到王複生,聽我一勸,回去養傷,養好了才是你一展身手的時候。”
蠱女聽聞當即柳眉倒豎,就要大作。
顫抖的枯樹枝立刻團起蠱爺後退一段距離。
“哎哎哎……我真是一片好心,鼠頭花作用非同小可,我沒你有那麼大的本事,尋找合适妖心這種事還是交給我這把老骨頭吧?”
蠱爺邊退邊說。
提到漫山遍野的鼠頭花,确實是蠱女能力之一,有了這些鼠頭花,不管是妖師還是妖,休想靠近蠱心一步。
這些話聽着就比較順耳。
蠱女摸了摸癱軟的半身,那日是她大意,險些中了他們的毒,那些妖師還真有些本事,這麼短的時間内竟然研制出克制他們的毒藥。
“你不用擔心,那個被标記的狐妖,我已經掌握了他的動靜,若不能得到其心,最好殺之,提早更換别的妖心。”
蠱爺緩緩道,放眼延石嶺又自語道:“這偌大的祈靈山,最不缺的就是妖。”
蠱女默默蜷手,回頭看了眼旁邊的妖傀,問:“怎麼不見蛫喪?”
“蛫喪……”妖傀張了張口,看起來并不知情。
就聽不遠處修蜃朗聲回道:“他找到了雷婉。”
“嗯?”蠱女眯了眯眼。
他找到了雷婉。
那個比他性命更重要的雷婉。
梅樹林内無故刮起一陣妖風,激蕩的妖氣橫掃八方,飛沙走石,塵煙滾滾。
頃刻間,又一顆梅樹從中折斷,轟然倒地。
揚起的塵土和落葉瞬間迷亂了兩人視線。
雷婉半身是血,還在吐血不止,袖飛鍊叮叮作響。
卻笑得張狂。
“你為什麼不逃?”
蛫喪面無表情,但她卻從對方眼底看出了沉沉的憤怒。
“我為什麼要逃?”雷婉笑着反問,“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蛫喪。”
“眼見為實。”蛫喪沒有直面這個問題。
反手亮出那柄邪氣萦繞的白色短劍。
“我跟你打個賭。”雷婉随手擦掉唇邊血迹,看了眼滿手鮮紅,顯得毫不在意,“我賭你不是。”
說話間,袖飛鍊忽然脫手,犀利銀芒宛如靈蛇出洞快若閃電。
蛫喪卻是生生一愣。
仿佛時光倒流,在腦海中浮現一個個灰白畫面。
——“不妥,你這一招看似厲害,但對上熟悉你招式的人,一招不勝就是死路一條。”
——“那有什麼?目前唯有你看出了破綻,如果是你要殺我,我避與不避有什麼區别?”
——“我不會。”
輕飄飄的三個字,卻是擲地有聲。
蛫喪瞳孔中的雷婉忽然無限放大,那條緻命的袖飛鍊在對上他時,他強行抑制住本能欲望,拼着自損硬生生避開。
就在兩人錯開的瞬間,雷婉卻忽然收手,轉身迎面而上。
噗——
短劍重重穿透了雷婉胸口,雷婉一把抱住目瞪口呆的蛫喪,放肆大笑。
“哈哈哈哈……”
我竟然又輸了。
“哈哈哈哈……”
可是為什麼好開心啊!
“你!”蛫喪氣息一窒,雙目登時布滿血絲,壓制不住的怒火瞬間席卷全身。
雷婉笑聲漸漸弱了下去,環着蛫喪脖頸的手慢慢松開,袖飛鍊無聲地落在地上,她躺在蛫喪懷裡,嘴裡鮮血狂湧。
蛫喪面無表情,渾身顫抖,唯有那雙泛紅的眸子深處,似乎看出了絕望。
他什麼都沒有說。
或者說什麼也說不出口。
雷婉帶血的手輕輕撫摸過他蒼白的臉頰,想說的話被湧出喉嚨的血打得斷斷續續。
“你……還是……對不起……”
雷婉用盡最後的力氣拿起之前蛫喪托付給她的沉雲,放回對方手中。
笑着搖了搖頭。
“它……太重……我……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