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褚接着說道:“我們将軍有時候講究起來跟個小女娘一樣,性子也像,你得哄着他。你要是跟他倔,他能比你還倔。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夫人出門了,我們将軍就饞羊皮花絲了,可府裡的廚子都不會做,我們将軍便一天什麼也不吃,就等着夫人回來做。老爺也是因為這事,決定帶我們将軍從軍好磨一磨他的性子的。說來也怪,在府裡這麼嬌生慣養的一個公子哥,可一進軍營什麼毛病都沒有了,與咱們同吃同住,從來沒喊過苦。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們将軍就是天生打仗當将軍的料。”
“我一直覺得小曲将軍的長相與他威風凜凜的氣質格格不入。”風雪鸢覺得自己對曲蕭和的了解太少了些,不免有些失落。
“聽說夫人在懷我們将軍的時候,一直期盼可以生一個女郎,還做了好多女郎穿的粉色小衣呢。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将軍長得俊俏些吧。”
風雪鸢笑着道:“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時間不早了,顔将軍早些休息吧。”
顔褚起身恭送風雪鸢:“是,公主慢走。”
風雪鸢離開了角房,忽然一陣孤獨之感蔓延了全身。或許是因為第一次在萬聖宮見到午時的月亮,或許是第一次在宮裡吹到春末夏初的微風,又或許是第一次知道曲蕭和的事情,沒錯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去探知曲蕭和的事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有着什麼樣的過去,什麼樣的家庭,仿佛與自己毫無關系。
可是怎麼會毫無關系呢。風雪鸢默默想着,或許她還不知道怎麼去愛别人吧,等天花事情了結,她定要向柴婆她們讨教一下該如何與心愛的兒郎相處。
到了第十天時,風雪鸢覺得像是過了一年一般,時間仿佛慢了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地在指尖停留,在順帝的枕榻上停留,在萬聖宮的屋檐下停留。
楊醫官說,順帝若是能挺過今日,便說明性命保住了。可風雪鸢看着順帝身上密密麻麻的水泡很是懷疑。
“楊醫官,父皇就算挺過來了,那他身上和臉上……會不會留下疤啊?”
楊醫官可沒覺得留下些疤痕有什麼要緊的:“保住了性命就行了,至于這疤嘛,也不是沒有辦法,微臣調一副去疤的軟膏日日塗抹就是了,隻是這效果因人而異,沒有萬全之策。”
風雪鸢問道:“楊醫官,你可見得了天花之後什麼疤痕都沒留下的人嗎?”
“自然是有的,若是靜心調理修複,自身體質又好,便可不留下疤痕。不過這樣的人少之又少,皇後娘娘若是得過天花,那便算她一個了。”
風雪鸢更加堅信心中的猜想了,隻是這背後的事情還是一團漿糊讓人弄不明白。
醫官們一直守在萬聖殿不敢離去,可黃公公卻進來禀報道:“公主,不好了,前朝的幾位大臣跪在紫南門外,直言陛下性命垂危,要讓太子出來監國,他們…還說要以死明志……”
“什麼,消息怎麼傳得這樣快!”風雪鸢看向楊醫官,楊醫官倒是沉得住氣,把給順帝新改的方子最後一個字寫完了才擡頭。
“這都第十天了,外面也該知道了。這宮裡這麼多張嘴,不可能瞞得一絲不漏。”
“黃公公,”風雪鸢轉身問黃公公,“在宮門外請願的都有哪些人?”
黃公公一連串說了十來個名字,風雪鸢一個也不認得,隻好吩咐道:“黃公公,你再去拖延一陣子吧,等會父皇醒了讓他做決定吧,這事咱們都沒權處置。”
“是,奴才告退。”
黃公公走後,楊醫官解釋道:“這董大人和王大人與賀華亭賀大人是同一年的舉人,入朝為官後關系頗為密切。這侯大人和顧大人與賀大人乃是連襟,關系自然非比尋常。至于這海大人與範大人…平日裡倒不拉幫結派,也算是朝中的清流了。”
風雪鸢明白了幾分,感慨道:“有人真心為國,有人渾水摸魚,這個中情況倒真辯駁不清了,就算是父皇,看來有時候也是真的看不清楚。明明做的事同一件事,可私下裡的目的卻不同,這如何分得清邪正?”風雪鸢的心底倒是生出一份對順帝的可憐之心來,坐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之上,善惡忠奸,并非自己想辨便能辨得清的。
“可是……”風雪鸢即刻又問道:“為何這賀大人的黨羽,會在此時提出讓太子監國呢?難道這賀大人并非與賀皇後一條心,而是太子一派的?”
“小皇子出生不過一年,賀華亭未必會動這黃口小兒的心思吧。”
過了一會,天陰了起來,窗外起了一陣風,吹得桌案上的方子散落了一地。順帝近身伺候的宮人來禀報,說順帝高燒驚厥了過去。風雪鸢與楊醫官從西暖閣出來的時候,雨點已經吧嗒吧嗒地敲了下來。
楊醫官為順帝紮了幾針,對風雪鸢說:“能不能挺過這一劫,就看陛下能不能醒過來了。”
雨點逐漸密集了起來,噼裡啪啦地砸向屋檐,砸向大地,像鼓點一樣吵得風雪鸢心裡無法平靜。
這場雨過後,南風是什麼天,誰也說不準。
黃公公去了紫南門一趟,被淋成了落湯雞,在屋檐下擰了擰衣擺的水,才進了萬聖殿。
“公主,侯大人和顧大人等人皆散去了,可海大人與範大人還冒雨跪在宮門外呢。”
風雪鸢有些于心不忍:“海大人與範大人也是真心為了南風,去告訴南門的侍衛,給兩位大人撐把傘吧。”
為忠義之臣撐把傘,這是風雪鸢唯一能夠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