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尴尬地笑了笑，他記得當年在陽庭郡的路上和百草堂時，他和風雪鸢相處地父慈子孝，俨然一對民間父女，可自從回到宮中，反而越來越疏遠了。

“鸢兒既然要去玉花苑，那便陪父皇一塊走走吧。”

風雪鸢不知順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得答應。可順帝隻想找人說說陽庭的事而已，并無他意。父女二人不知從何時起，有話也不直說了，隻靠猜測。

風雪鸢最善出其不意，心想：不知父皇心裡想些什麼，若是等着他先開口，自己永遠隻能防守。不如自己先出擊，給父皇吹吹耳旁風。

順帝走在前面，風雪鸢連忙跟上挽住了順帝的手臂。順帝一愣，随後見風雪鸢神色平靜，便以為是自己太久沒有體會到父女親情，有些陌生了，随即欣慰地笑了一下拍了拍風雪鸢的手。

春日的玉花苑自然是處處美景，空氣中暗香浮動，滿眼盡是花團錦簇。風雪鸢在皇陵見慣了漫山遍野的芳草與野花，覺得眼前這景既好也不好。

“這玉花苑的景色是好，但在朕心裡，還是覺得陽庭山上那漫山的小花最自在。”

風雪鸢沒想到順帝會有如此的感慨，她以為順帝整日生活在這宮中，自然是喜歡這精心修飾過的美景。

“兒臣倒覺得，各有各的好。”

“哦？既如此，你便說說，這裡的景和陽庭郡的景都各自好在何處啊？”順帝的興緻被風雪鸢提了起來。

“身在陽庭，便是身在鄉野，有山便看山，有水便看水。芳草連天，野蠻生長，多的是一份随遇而安的悠然，但永遠無法改變眼前的景象。可在這宮裡便不一樣了，一草一花如何擺放，一木一枝如何修剪，都可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不必去聽從天意。兒臣覺得，雖然失去了自然的美，但卻多了一份人定勝天的力量。”

這未必是風雪鸢的心裡話，但如今說起卻别有一番含義。

“人定勝天……”順帝喃喃道：“鸢兒，你覺得陽庭現在的局面，可還有回轉的可能？”

風雪鸢欣慰地吐了一口氣，好在順帝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為何不能？我南風大軍與大齊對峙在陽庭郡外，大齊久攻不下，足以說明我南風的城池堅不可摧，我南風的兒郎盡是精兵猛将。況且兩位賀小将軍隻是南風将軍裡的新銳，像曲将軍一家，嶽老将軍一家利刃都還未出鞘，怎就無法改變陽庭的戰況了？”

順帝被風雪鸢說得心裡湧起一陣澎湃，可見“人定勝天”這四個字，是真真地說到順帝心裡去了。

風雪鸢趁勝追擊，說道：“父皇，兒臣知‘天意不可違’，但天象千變萬化，怎可以一成不變之心去蔔問瞬息萬變之天意。古書言，武王伐纣之時，也曾占蔔。卦相顯示伐商兇多吉少。但彼時東西南北各諸侯皆仰慕周室德行，追随而至，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最終武王攻下朝歌，開周王朝八百年禮樂。可見功過自在人心，非天象可定。”

順帝沒想到風雪鸢的眼界有如此之廣，心裡默默地佩服起自己的這個女兒。“鸢兒所言極得朕心，陽庭之戰拖拖拉拉這麼久，是時候派得力的幹将去快刀斬亂麻了。”

順帝與風雪鸢在玉花苑裡慢慢逛着，一顆巨大的香樟樹映入眼簾。順帝見着這樹，又想起了賜婚一事。

“這樹是香樟樹，是霁兒出生那年賀皇後命人種下的。她說在她們老家，這樹又叫女兒樹，待女兒出嫁之時，便砍來做成樟木箱陪嫁……”說到這裡順帝忽然意識到了在風雪鸢面前說這些有些尴尬，心裡竟有了幾分愧疚，“鸢兒，等你出嫁之時，父皇定會命人好好給你添置嫁妝，絕不少于霁兒。”

風雪鸢壓根沒有把順帝的話放進心上，按着宮中的規矩說道：“父皇，鸢兒怎敢與嫡公主相較，嫁妝更是不敢與嫡公主攀比。”

順帝笑着拍了拍風雪鸢的肩膀說：“無妨，你們都是朕的好孩子。聽說那日花朝節，你用過膳之後也沒去參加詩會投壺，可是那日的兒郎沒有能入鸢兒之眼的？”

風雪鸢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說：“父皇…兒臣還小……”

“你跟霁兒一樣大，怎就小了？你偷偷告訴父皇，是不是心裡已有所屬之人？”

這突如其來的八卦讓風雪鸢有些措手不及，慌忙否認。可順帝卻十分笃定：“那便讓朕猜上一猜，鸢兒是否心悅曲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