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皇後眉頭緊皺,右手微微攥成拳不斷地摩挲着手指,“你想,葉妃她精通醫術,怎得自己會有難産早産的迹象也不知?這麼看來,定是有人故意害她的!”
“那娘娘您當年生産前,醫婆也說您胎位一切正常啊。”
賀皇後聽後身體不自覺地蜷了起來,當年生産的疼痛仿佛又在腦海裡上演了一番,那種四分五裂斷骨的疼痛如藤蔓般漸漸從後背爬上,纏住她的身體。
“你是說…本宮當年難産……也有隐情?是有人要害本宮?”
彩玉見賀皇後差點從座椅上摔下來,連忙扶住了她,分析道:“不然娘娘何故難産呢?”
“事後那陳醫婆不是說,是本宮孕中憂慮多思的緣故嗎?”
“當初奴婢還未進長和宮,不知娘娘您何故憂慮多思呢?”
賀皇後回憶起當初懷孕時的情形,說道:“當年本宮與陛下成婚後,一直沒有身孕,是葉妃進宮後,幫本宮調理身體,才讓本宮懷上了龍胎。本宮很是感激她,隻不過,沒過多久,葉妃她也有了身孕。再後來,陳醫婆說本宮懷的是個女胎,而她看葉妃的肚子與脈案,斷定她懷的是個男胎。她還跟本宮說,百草堂的醫術在江湖上是一絕,可以調理婦人的身體想得男胎就得男胎,想得女胎就得女胎。”
彩玉擡高了聲音:“可葉妃娘娘生的也是個公主啊!”
賀皇後攥着彩玉的手一驚,生出許多冷汗,“你是說……是那陳醫婆故意這樣說,挑唆本宮與葉妃的關系?可當年為着本宮和葉妃難産的事生出許多事端,陛下發落了跟長和宮所有有關的宮人,那陳醫婆……不知是死是活了啊現在。”
“娘娘别急,且讓奴婢先去打聽打聽那陳醫婆的下落。”彩玉捋着賀皇後的後背,又端起茶水,陪着賀皇後坐了好一會,才讓賀皇後平靜下來。
晚膳時,風雪霁正等着賀皇後用晚膳,彩玉卻來禀報說皇後娘娘身子不适,讓風雪霁先吃。
風雪霁擔心賀皇後,便來到了内室。隻見賀皇後已卸了钗镮,素衣倚靠在床頭上。
看着賀皇後日漸憔悴衰老的樣貌,風雪霁心裡一陣心疼。她的母親在她心裡永遠都是這後宮裡最美貌最有權力的女人,如今竟也生了些許白發。
“母後。”風雪霁輕喚了一聲,賀皇後緩緩擡頭看着自己的女兒,那樣地年輕,嬌嫩,讓她想起了還未出嫁時在府中的日子。
那時順帝還是太子,來到賀府與老賀侯商議軍務。午膳時,她本沒有資格去前廳,但聽府裡的嬷嬷們說中午太子會留下用膳,她便悄悄地跑到了前院。隔着屏風,她隐隐約約地看到了太子的面龐。
這一看,便鎖住了她的一生。
再後來,先帝要為太子選正妃,十分中意賀家的女兒……
“母後?”
賀皇後的思緒被風雪霁打斷,強顔歡笑道:“霁兒,母後有些不舒服,你先去用膳吧。”
風雪霁擔憂地問道:“可有傳醫婆來看看?彩玉!”
“别叫她了,母親沒事。你若不餓,就來陪母親說說話。”賀皇後的眼底布滿了愛意與期待。自從賀華亭逼着風雪霁嫁給木臨川,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同風雪霁好好地說話了。
風雪霁“嗯”了一聲,坐到了賀皇後的床邊,俯下身子将頭枕在賀皇後的腿上。賀皇後撫摸着風雪霁的頭發,感歎于歲月的流逝,竟是這麼地匆匆又無痕。
“沒想到我的霁兒都已經長這麼大了,到底是母親老了,不懂得小女兒的心思了。”
“母親,”風雪霁嬌滴滴地叫了一聲,說道:“母親才不會老,母親永遠是這宮裡最美的人兒。”
賀皇後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發自心底的微笑:“霁兒最會哄母親高興了。”
“霁兒希望母親永遠都高興。”
賀皇後的眼框漸漸濕潤,拍着風雪霁的後背,輕輕地說:“母親能生下你,有你這麼美麗又乖巧的孩子,母親一輩子都高興。”
“可霁兒總是會惹母親生氣。”
“母親怎會真生你的氣,”賀皇後将風雪霁扶起來,捧着她的臉耐心地說道:“母親也年輕過,怎會不知你的心思?但咱們女郎的婚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夾在家國利益當中,抓住你所能抓住的,便就是最好的了。”
“母親…可你當初鐘情父皇,便就嫁給了父皇啊。”風雪霁懵懵懂懂地望向賀皇後。
賀皇後眉心微顫,避開了風雪霁的純淨的目光,“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己喜歡的是最不重要的,适合你的才是重要的。霁兒,你可知母親為何要你嫁給木臨川?”
“這不是舅父的意思嗎?”
“你舅父的意思是他的意思,可母親是真的為你考慮啊。母親當日難産,拼上了性命才生下你,你就是我的命。可我雖貴為皇後,但太子到底是木貴妃所出。他日若風景行登基,木貴妃怎會放過我?隻有讓你嫁到木家,日後才能保全你啊。”
風雪霁愣住了,她自出生就享盡這宮中榮華富貴之極,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些也會失去。她從沒有将木貴妃還有庶出的風景行放在眼裡,可如今卻也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
“母親,就因為我是女郎嗎?不能像兒郎那樣繼承父皇的江山,日後連母親都要屈居于木貴妃之下嗎?”風雪霁撅着嘴,眼裡滿是不甘與委屈。
“可這是咱們都無法改變的啊。母親從未覺得你是女郎有什麼不好,母親隻希望你能做這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女郎。”
“母親!”風雪霁哭着撲進了賀皇後的懷裡,她從不知道她的母親,貴為南風皇後,原來也過得如履薄冰。
風雪霁與賀皇後的母女之情從來都隐藏在宮規與禮教中,而這一晚,二人才如得以普通人家的母女一般。就如一片蓄了十九年的平靜的水庫,一朝開閘,飛流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