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侯許久不在泰康城過上元節，自然忍不住出來遊玩一番。可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卻入不了他的眼，手裡盤着核桃興緻平平，懶懶隻道：“泰康這幾年竟沒有一點新鮮玩意兒，女娘們也都保守無趣地很，還是陽庭好啊。”

甯侯身後，塗麻子寸步不離，警覺地向四周望着。

上元節的泰康城，家家戶戶挂起燈籠，街上熙熙攘攘，兒郎女郎們争相出遊，共慶佳節。有放花燈猜燈謎的，有叫賣飾品的，有雜耍的，熱鬧非凡。

迎面而來的燈車高度二十丈有餘，懸挂五色綢緞，裝飾以五彩花燈，遠遠駛來，如天宮般璀璨。車上數百名舞女，绫羅裙裾，輕歌曼舞，風影綽綽。

甯侯停住了腳步，捋着胡子眯起了眼，稱贊道：“這個倒還有些看頭……”

那燈車從甯侯面前緩緩駛過，車旁五六個人穿着戲服戴着面具的人忽的從車裡抽出幾把彎刀，徑直殺到甯侯面前。

周圍的百姓見有人行刺，瞬間四處逃散，整條長街亂成一團水洩不通。

甯侯也狡詐得很，表面上隻帶了塗麻子一人，但周圍十步之内，全是他的暗衛。隻見甯侯絲毫不慌，站在原地，甚至連腳步都不曾後退半步，看着手下将眼前的刀劍一一擋開，将刺客一一斬殺。最後暗衛們留下一個活口，帶到了甯侯面前。

甯侯一把扯下那刺客的面具，雖然他們拿着西域彎刀，但面目完全是漢人模樣。

甯侯不問，也知道這是誰派來的，語氣冰冷又帶着一絲嘲諷：“這個拿給你們主子，”甯侯扔給那人一塊玉佩，又拿出一塊令牌在那人面前晃了晃，“留你一命去給你們主子帶句話，他想一箭雙雕，也要先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今夜子時，我在驿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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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華亭從下人手裡接過玉佩，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大人，甯侯還有一塊賀府的令牌，他說若您不去，明日他便将屍體和令牌都交給陛下。”

賀華亭攥緊了拳頭，嘴上惡狠狠說道：“我真是小看了這個病歪歪的甯侯！”

他擺了擺手，示意手下退下，一個人捏着那玉佩在前廳坐到了子時。

院外打更聲響起，甯侯深呼了一口氣，換了身暗色鬥篷，隻是一人前往甯侯所居的驿館。

一路上，上元節的熱鬧已漸漸冷卻，偶爾有三三兩兩結伴回家的青年兒郎女郎留下串串歡聲笑語。賀華亭拉了拉鬥篷，不願讓人瞧見。

賀華亭在驿館門前放慢了腳步，眼下的處境，倒是讓他想起了幼時跟着老賀侯第一次去甯府的情形。

他本與老賀侯在前廳等候，可府裡家丁守衛松懈，他一個幼兒便偷偷溜進了後院，從半掩的房門中，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甯侯和幾個赤裸的兒郎女郎。

他吓得失了聲，頭也不回地跑回了老賀侯身邊。待甯侯出來時，他已吓得尿了褲子。

賀華亭收回思緒，深吸了一口氣，走進驿館，叩響了甯侯的房門。

甯侯隻穿着素衣，上半身大敞着，見了賀華亭絲毫不避諱，歪着嘴邪魅一笑，吩咐道：“有貴客來了，你們都先下去吧。”

賀華亭讓出門口，甯侯房裡各色的兒郎女郎排着隊出了房門，留下一路刺鼻的脂粉香氣。

賀華亭扇了扇鼻子，硬着頭皮進了甯侯房中。

“賀大人别來無恙啊？”

賀華亭看着頭發花白半身入土的甯侯，渾身盡是不自在，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強忍着心中的惡心與怒氣說道：“賀禮跟賀禧呢？”

甯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說道：“他們貴為三軍統帥，能有什麼事？可若是他們在軍事之外，還有别的心思，那就不好說了……”

南風發兵前，賀華亭在陽庭的一些生意突然斷了線，幾個關鍵的聯絡人都消失了蹤迹，他恐被人發現才力薦賀禮和賀禧帶兵，好去陽庭暗中調查，并将證據處理幹淨。甯侯此話，是知道賀華亭的私心了。

賀華亭這才意識到，陽庭的生意出了問題，背後主謀是甯侯。

“是你！斷了我和陽庭的聯系！”賀華亭幾乎跳起來指着甯侯，恨不得立刻親手掐死甯侯。

甯侯饒有興緻地看着跳腳的賀華亭，譏諷中帶着一絲可憐：“别急啊，你的兒子們都在陽庭呢，你就急不可耐地派人暗殺我，還僞裝成西域殺手欲嫁禍給百草堂，賀華亭，我跟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大嫌隙了？别忘了，你們賀家在陽庭的生意，還是我帶你入的門。”

賀華亭的計謀被拆穿，臉上有些挂不住，氣急敗壞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你不要太嚣張！。你以為你進了泰康，還有機會回去嗎？”

甯侯與順帝這麼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順帝召他回泰康，他自然知道順帝不會輕易放他回去。從接到聖旨，讓塗麻子尋藥，到斷掉賀華亭的眼線，引賀禮賀禧入陽庭，甯侯正一步步地給自己搭後路。

“以我一人之力，是回不去，但若是你幫我，我便可以安然無恙地回去。”

甯侯呼出的熱氣撲在賀華亭耳邊，賀華亭感覺渾身僵住了一般，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瞪着甯侯從嘴裡擠出一句：“我為何要幫你，我巴不得你趕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