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到了正月十五,宮裡來了恩旨,說通仙殿已修繕妥當,風雪鸢祭奠完葉妃後便可擇日回宮。
過了酉時,夜幕初降,通仙殿裡燈火通明。風雪鸢在柴婆的陪同下,拿了瓜果、香火和紙,來到了通仙殿如山的牌位前。
葉南星挫骨揚灰,孤魂野鬼十九載,終于在這一天有了一塊像樣的牌位。
風雪鸢取了香,跪在蒲團上,朝着葉南星的牌位拜了三拜,緩緩開口:“柴婆,你說若我母妃泉下有知,會不願我為了她回宮嗎?”
柴婆将瓜果在一衆牌位前擺放好,退到風雪鸢身後,語重心長地說:“沒有母親不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哪怕自己過得再苦再冤屈,也不願自己的孩子受苦的。”
“柴婆,我記得你也曾有過一個孩子……”
柴婆的嘴唇微微顫動,回憶如同燭火流淌進眼底:“那個時候陛下還未登基,陽庭郡連年戰亂又逢久旱不雨,糧食顆粒無收。婆婆的夫君是同村的一家獵戶,成婚後不久婆婆就懷了身孕,可他卻被官府拉去充了軍。那個時候一人從軍官府每月會給五十錢,開始的時候還能領到錢,夠我們娘倆糊口,可到了後來,官府也沒有銀錢了,我們每次前去讨要卻都被官吏打了回來。就這樣婆婆隻好一個人帶着孩子和同村的幾戶人家一路從陽庭郡逃荒來到泰康。可這一路上更是不太平,若是讨要到了一口糧食不趕緊吃下去,就會被别人搶去。婆婆的孩子還不滿一歲,未至泰康,就高燒不退,死在了婆婆懷裡。”
月光透過殿門上的雕花镂空照進殿來,莊重而又甯靜。柴婆平靜地講着,仿佛在說着一個遙遠的與己無關的故事。
“柴婆,你會想他們嗎?”風雪鸢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來。
柴婆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聲音不緊不慢:“有時候會想,想如果他們還在的話,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但有時又覺得何必去想呢,終會有再見面的那一天的。”
“婆婆,你想再回到陽庭郡嗎?”風雪鸢今天問題似乎格外的多。
柴婆上前一步,在風雪鸢身旁跪下,輕聲說道:“等你嫁人了,不需要婆婆照顧了,婆婆就回去,可好?”
風雪鸢跪坐在蒲團上,轉頭對上柴婆期盼的目光,“柴婆,現在的陽庭郡街上熙熙攘攘,酒旗林立,一點不比泰康城差。若是可以,我好想和你,和林伯,一起回到陽庭郡生活。”
“那咱們不回宮了,跟婆婆回陽庭郡,咱們安安穩穩地生活,好嗎鸢兒?”柴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幾乎懇求地問道。
風雪鸢低頭看向手裡的香,那緩緩而升的煙霧漸漸籠罩了風雪鸢和柴婆。
柴婆呼吸了幾下,隻覺眼前燭影幢幢,逐漸模糊,進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風雪鸢滅掉了手裡的香,扶着柴婆的肩膀,輕輕地将她放在蒲團上,“柴婆,我已決定回宮,你就留在宮外,過些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殿門“吱呀”一聲,何葉和柳華走了進來。柳華不忍地問道:“小姐,您真的不讓柴婆跟着您回宮嗎?”
風雪鸢看着地上燃了一半的香,語氣堅定:“這香裡添了我親手配的藥粉,柴婆吸的這些,足夠她睡到明日正午了。等她醒來,咱們就已經進宮了。”
何葉提醒道:“您不跟柴婆商量,隻怕柴婆醒來會怪您啊……”
風雪鸢吐了口氣,破罐子破摔,“從陽庭回來時,就跟柴婆說好了留她在宮外,隻是通仙殿失火耽誤了這大半年。她若怪便怪吧,不過罵我幾日,也就罷了,好過跟着我進宮受苦。”
何葉點頭說道:“小姐您放心,有我和柳華跟您進宮,定能保您周全。”
風雪鸢拉過何葉和柳華的手握住,欣慰而又感激,“從今以後,深宮之中,就隻有咱們三人相依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