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糾結過後,曲蕭和緩緩開口:“鸢兒,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隻能讓時間來慢慢愈合那種子生根而裂開的血肉。鸢兒,你若是想哭,便痛快地哭吧,我陪你。”
“蕭和哥哥……”風雪鸢在曲蕭和面前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曲蕭和擡手輕輕地将風雪鸢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眼淚亦忍不住滴落下來。他與亓淩風比武練劍,對酒當歌,又何嘗不似發生在昨日。
人生難得一知己兄弟,卻是天妒英才,時乖命蹇。
曲蕭和肩頭陰濕了一大片,許久,風雪鸢的哭聲才漸漸平息,擡起頭來怔怔說道:“我知道,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新的生活。以後,我還會再遇到其他的兒郎,會跟他相守一生,但此時此刻,我别無他想。蕭和哥哥,你說的對,就讓時間慢慢撫平這道傷疤吧……”
曲蕭和點了點頭,心裡默默說道:鸢兒,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你慢慢忘記這一切,敞開心扉接納新的人……
風雪鸢回到守陵人小屋時,眼睛哭得如核桃一般腫。柴婆見狀,沒有說話,端來一盆涼水,浸了手帕,遞給了風雪鸢。
風雪鸢接過帕子敷在眼睛上,問柴婆:“柴婆,你都不問我為什麼哭嗎?”
“你什麼事能瞞得住婆婆,聽林伯講你們在百草堂的事,婆婆就猜出了一二分。何況你日日抱着這本《陽庭南北山水注》翻來翻去地看,婆婆還能不知道嗎?如今南風和大齊邊境摩擦不斷,大齊那邊的事在莊子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婆婆也聽說了些。”
風雪鸢沒有說話,眼角又流出了兩行淚。
柴婆臉上盡是心疼,摸着風雪鸢的頭發,輕聲說道:“世間的事,就是這麼無常。最終能走到一起的夫妻,那都是修了上百年才修來的緣分,可遇不可求。亓公子英年早逝,你對他的感情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階段。若是相處久了如老夫老妻般,隻剩下互相嫌棄的份了。他在你心裡永遠都是你記憶中最美好的樣子,也算是一份幸事啊。”
風雪鸢想着柴婆的話,一時也無法真正接受。柴婆知道需要給她些時間,便沒有再說話,隻默默地抱着她,坐了一夜。
當天順二十三年臘月三十的月亮升起,泰康城内外一片祥和安樂。物産豐富,氣候宜人,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讓南風人在連年的盈車嘉穗中逐漸安逸起來。
按照慣例,順帝在萬聖宮宴請百官,共度除夕。
“衆愛卿,”順帝舉起手中的酒杯,花椒酒的香氣在大殿上蔓延開來,“靜甯見春,一願上天風調雨順,二願南風海晏河清,三願百姓豐衣足食,天佑我南風。”
文武百官與王爺嫔妃們也一起舉杯,衆人紛紛賀道:“恭賀陛下。”
司天台副使魏參率先起身祝酒:“陛下,臣夜觀星象,南朱雀七宿中柳土獐與張月鹿二星隐隐可見紫光,柳宿居朱雀之嘴,張宿居朱雀身體與翅膀連接處,嘴為進食,翅為飛翔,主大吉,預示我南風來年定能倉廪實,衣食足,國泰民安。”
順帝大喜,接連喝了好幾杯酒,已有幾分醉意。
“陛下,多年不見,别來無恙。”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殿前傳來。順帝眯着眼,尋着聲音看向這位頭發花白,聲音略微尖銳的老人,一時想不起是誰。
賀皇後察覺到了順帝的遲疑,舉起酒杯提醒到順帝:“甯侯不遠萬裡來到泰康,别來無恙啊。”
順帝這才想起,因為通仙殿失火一事,他一道旨意讓甯侯從陽庭郡趕回了泰康。
“啊甯侯爺,這麼些年不見,朕真是十分想念。這些年,甯侯的腿疾可好些了?從陽庭來泰康路途遙遠,甯侯不妨多住一陣子,待陽庭春暖花開了再回去也不遲。”
甯侯說道:“腿疾已是老毛病了,這麼些年都習慣了。臣得了陛下恩典,可回泰康過年,心裡不勝感激,啟程之時特意去百草堂在陽庭開設的藥館,讨了一味西域秘藥,獻給陛下。”
順帝眉毛一挑:“哦?西域秘藥?”
“此藥源自西域宮廷,經百草堂提煉改良後,做成了這龍陽丹。”
曲蕭和本心不在焉,對這種虛情假意的宴請極為厭煩,但聽到了“百草堂”時,還是不覺一顫,猛得擡起了頭。
甯侯被順帝一道旨意喊回泰康,就是因為通仙殿縱火之人李德全的父母死于西域彎刀之下。百草堂,西域秘藥,看似這隻是一顆小小的藥丸,但卻将百草堂和西域聯系到了一起。
順帝看着甯侯進獻的藥丸,背後一陣發麻。本以為通仙殿失火的幕後之人是甯侯,可這一顆藥丸,又将百草堂擇了進來。
這樣一來,甯侯身上的嫌疑倒是被百草堂分走了大半。畢竟甯侯在陽庭好好的,費這個勁燒通仙殿作甚,倒是葉玄明不滿通仙殿裡沒有葉妃的牌位,嫌疑更大。
百草堂這根刺,在順帝心裡是越紮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