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是誰給你吸了毒血救了你？”葉玄明步步緊逼。

順帝垂下了眼，身體微微顫抖着，這記憶就如一把刀，将他十八年自欺欺人的面具一刀刀劃開。他一字一字，沉痛地說道：“是南星。南星替我吸出毒血，自己卻中了毒蛇之毒，差點沒救回來。”

“而你！就是這樣報答她的！”葉玄明指着順帝，絲毫不留情面，“那場大火，你敢說不是你的授意？現在卻跟我扯禮法，你還真是兩面三刀，當面是人背後是鬼！”

當年，就是在常春堂，葉南星因中蛇毒命懸一線奄奄一息，順帝握着她的手說，若是她能挺過這關，他會一輩子陪着她。

這段塵封的記憶入決堤的潮水，倒灌進順帝的腦海中。順帝掩面，幾分真情，幾分受脅迫的無奈，哭訴道：“是我對不起南星……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待我回去，就命人為南星立牌位。”

“不，現在就寫信筆密信，送回泰康！”葉玄明不給順帝任何反悔的機會，讓葉廣白端了筆墨紙硯來。

順帝席地而坐，修書命人修繕皇陵，并為葉妃修建陵寝，将牌位供于通仙殿之上。随後又修書一封，令中書省拟诏，封葉妃為皇貴妃，谥号惠緒。

順帝寫完信，看着葉玄明說：“這十幾年來，我也虧欠了鸢兒太多，等回到泰康，我會把她帶回宮中，養在身邊的。”

葉玄明得到了順帝的允諾，整個人松了口氣，可心口卻感到一陣翻湧。他咽了口口水，喘着粗氣說：“風公子貴為天子，一言九鼎，我也可以安心了。”

順帝用手撐着地，站了起來，仿佛渾身被掏空一般，拿着密信淡淡地說：“我這就讓人将密信送回去，也會拒絕元帝聯姻的提議。”說罷，順帝如行屍走肉一般出了常春堂，走時還不忘拿上桌上的秘藥。

順帝走後，葉廣白見葉玄明臉色慘白，手不停地顫抖，“義父？您沒事吧？”

葉玄明心口翻湧的熱流愈加洶湧，他再也抑制不住，噴出一口鮮血來。

趕緊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藥丸，喂與葉玄明吃下，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

葉玄明擡手拍了拍葉廣白的胳膊說：“無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

林伯聞聲沖了進來，試了一下葉玄明的脈搏，沒說什麼别的，隻說：“你真的覺得讓鸢兒回宮更好嗎？宮裡各種勢力盤根錯節，水深的很，她一個沒有娘親的公主，過得未必比在宮外好啊。”

葉玄明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緒，“你且看這次聯姻便知，順帝沒有一絲考慮過風雪霁，而鸢兒就可随意許配他人。若她一直生活在宮外身份不清不楚，可有良配？”

林伯皺眉，眼底閃過一絲譏笑：“難道隻有嫁給皇親國戚，才算是好姻緣嗎？”

葉玄明擡頭看着林伯，别有一番滋味，感慨道：“若哪天咱們出事了，隻有皇親國戚，才能保住她一世平安啊。”

林伯垂了頭，沒再說話。是啊，百草堂能再在兩國中間存在多久，他和葉玄明誰也沒有把握，都是且走一步看一步，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地步的。

當葉廣白回到淩泉軒時，已過了子時，風雪鸢裹着銀白色的貂裘大氅，正靠着廊柱打盹。聽到腳步聲漸進，風雪鸢一個寒顫醒了過來，迎了上去。

葉廣白沒有告訴她葉玄明究竟是怎麼說服順帝的，也沒有告訴她這會給百草堂帶來什麼，隻微笑着朝風雪鸢點了點頭，讓他安心跟順帝回宮。

風雪鸢激動而有感激，含着熱淚說道：“謝謝你，廣白舅舅。我知道阿公他能應允，離不開舅舅的勸說。”

葉廣白說：“我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說動了義父助你回宮，他是想讓你回宮後，名正言順地以公主的身份嫁得如意郎君，隻是鸢兒，”葉廣白壓低了聲音，語氣也變得冰冷，“你回宮後身享富貴尊榮，可千萬别忘了咱們的仇。”

風雪鸢的眼神也如冰雪般冷了下來，堅定地說：“放心吧，舅舅，不管罪魁禍首是誰，我定手刃仇人！”

“好，有你這句話，舅舅便放心了。以後若有麻煩了，盡管給舅舅寫信。”

轉眼間，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這天本是看花燈、猜燈謎、兒郎女郎同遊相看的日子，可這天是葉南星的忌日，百草堂内并未張燈結彩，晚膳時，衆人一同在常春堂用了元宵，再無其他活動。

風雪鸢一個人到京墨閣轉了轉，回到雪茶閣時，葉玄明正端着一碗長壽面站在門前。

風雪鸢跑上了前，叫着：“阿公。”她隻覺得葉玄明幾日間，又蒼老了許多。

雖然葉廣白不說，但風雪鸢心裡清楚，能讓順帝做出如此大的轉變，葉玄明一定廢了很大的心思與功夫，她還沒有當面和葉玄明說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