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說話已經這麼沒有可信度了嗎?我跟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忘了林伯是從哪來的了?百草堂二當家親自給我治的,還比不上幾個醫婆嗎?”
曲蕭和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風雪鸢,感覺心裡也跟這街道一樣,被五顔六色明亮璀璨的燈填滿了。
曲蕭和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風雪鸢,與她并排着前行,“其實剛才那瞎眼的老伯,讓我想起了我家的管家,青爺。”
風雪鸢回想起了那日在曲府門口見到的管家,“青爺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曲蕭和緩緩說道:“青爺,原本是我曲家軍的一名副将。當年陽庭之戰,他眼睛受了傷,下落不明。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可兩年後,他一根竹竿,一隻破碗,一雙草鞋,一路乞讨走回了泰康。我時常想,當年若沒有好心人的施舍,青爺怕是即便從戰場上活了下來,也會死于生計。所以……”
風雪鸢一聽,心裡不是滋味,連忙解釋道:“我……我并非鐵石心腸,我手裡若是有錢,我一定會幫那個老伯的……”
曲蕭和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隻是突然感歎,狡兔死,走狗烹,青爺是為了南風失去雙眼的,還有戰場上千萬身受重傷而殘疾的将士,他們戰後的生活卻無人在意……”
風雪鸢連忙踮起腳尖捂住了曲蕭和的嘴,回頭見順帝和曲蓼嚴在街道的另一旁駐足看着皮影戲,這才将手緩緩松開。
“慎言!萬一被父皇聽到怎麼辦?”風雪鸢壓着聲音厲聲責問道。
曲蕭和轉頭看了一眼順帝和曲蓼嚴,低垂下眼眸,嘴唇微微顫動,“身為武将,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死而後已,乃是常情。我不怕死,可我怕活得沒有尊嚴……”
曲蕭和想起了他第一次殺人時的樣子,殺的是一個敵軍混入的細作。他執劍的手也猶豫過,卻因為這下猶豫讓那細作搶了劍去反傷了自己。從此他便明白了對待敵人若是手軟,那便是等着讓敵人來殺自己。後來上了戰場,面對敵軍的厮殺,他即便心裡不願殺人,但還是不得不被推着刺穿一個個的胸膛。
他是武将之子,他别無選擇。
漸漸地,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曾殺過多少人,殺人,也不過如殺牛宰羊一般。隻是夜深人靜之時,耳畔那追魂索命的聲音,隻有自己聽得見。
他也懷疑過,自己殺人到底為了什麼,可曲蓼嚴告訴他,他們是臣子,要忠于陛下,守衛疆土,保護百姓,陛下指向哪裡,他們就要打到哪裡。
可是他想不明白,那冤魂野鬼,為何不去找陛下索命?他隻是陛下手裡的一把刀而已。
“呸呸呸!”風雪鸢氣急敗壞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現在四海升平,各國互通商貿往來,不會再起戰事的!你和曲伯伯,還有南風的将士們,也一定會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曲蕭和顫動着擡眼看向風雪鸢說:“鸢兒,你說的對,隻有一個國家自上而下重視百姓、尊重将士,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隻靠人們接濟施舍,不過是揚湯止沸。”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二十年前,中原戰亂不止,可現在一片和平安定。幾個月前,漳縣百姓紛紛出逃,可現在又恢複了生機。你所說的這些問題,也一定都會解決的。”
風雪鸢充滿希冀的眼中映着滿天的繁星與燈火,如一粒火種點燃了曲蕭和的心田。
穿上盔甲,他是殺人不眨眼的玉面閻羅,脫下戎裝,他也是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沒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耳邊的叫嚷聲響起,風雪鸢指着遠處一片喧鬧處說:“蕭和哥哥,我們去前面雜耍那裡看看吧!”
她邊向前跑着邊回頭看向曲蕭和,頭發随着腳步一起一伏地波動着,笑靥在燈火通明的映射下肆意綻放。
“快來追我啊,蕭和哥哥!”
“等等我,鸢兒!”
陣陣笑聲淹沒在了喧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