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晃晃,終于在一處皇莊牌樓前停了下來。莊子坐落在山坳之間,莊外流水淙淙,莊内田連阡陌,雞犬相聞。
順帝身邊的黃公公引着風雪鸢和柴婆入住在了一處磚石宅院内,金黃的瓦片,朱紅的漆牆,與普通的農莊有着天壤之别。黃公公還帶來了順帝的旨意,叫風雪鸢晚膳時過去一同用膳。
風雪鸢見時辰還早,便向黃公公要了些竹篾和宣紙,紮了一個鹞子,并用毛筆蘸了顔料塗上了綠紋。
這是百草堂衆多傳信方式中的一種,鹞子不同的顔色和紋路代表了不同的意思,這種傳信方式安全隐秘,無需第三人。綠紋,是報平安所用。紅紋,代表情況嚴峻。其餘各顔色與紋路皆有不同含義。
晴好的天氣,四周山清水秀,風雪鸢如同鳥兒歸了山林,拿着鹞子向莊外跑去。
綠紋鹞子借着徐徐的東風飛上了天,風雪鸢也在池塘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伸着懶腰,閉了眼睛感受陽光與微風的輕撫。
“咻—”
一聲熟悉的口哨聲,讓風雪鸢打了個激靈坐起身來。她左右看去周圍并沒有人,就在她又閉上眼睛躺下時,曲蕭和忽地從旁邊一顆桑樹上跳了下來,吓了她一跳,差點把手中的線扔出去。
“啊——”風雪鸢大叫了一聲,立起眉毛瞪着眼睛喊道:“地上有路你不走,非要上樹!”
曲蕭和見風雪鸢被吓到了,連忙上前輕聲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看。”說着,曲蕭和慢慢展開環抱的胳膊,裡面露出一個小小的橘貓的腦袋,兩隻眼睛滴溜滴溜地四處望着,但是後腿被蛇咬了一口,有兩個深深地血印。
風雪鸢的怒氣瞬間被那奶貓融化,撥開它腿上的毛查看了一番傷口,蹲在地上尋找起可以消炎的草藥。
找到一株車前草,風雪鸢将手中的線壓在一塊石頭下面,把草揉碎了敷在橘貓的傷口上。
曲蕭和将橘貓放到了草地上,對着小貓說道:“幸好不是毒蛇,小貓你命好,碰到了我。”
風雪鸢也輕輕地撸着小貓,想要減少一些疼痛,卻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風筝線從石頭處斷開了。
“哎呀,線斷了。”曲蕭和看到鹞子越飛越高,叫了起來。
風雪鸢回頭看到鹞子斷了線,立馬起身去追那半空中的線頭。一不留神,被踩到了地上的石頭上,“撲通”一聲摔進了池塘裡。
曲蕭和見風雪鸢跌進了池塘,來不及多想,縱深一躍也跟着跳了下去。
不遠處的鄉間小路上,林伯看到前方的天空上出現了他教風雪鸢紮的鹞子,且是綠色紋路,安心地停下馬,在路邊的一個茶攤點了碗陽春面。
茶攤不大,兩張空木桌,林伯随便選了一桌坐下,卻有一人緊跟着他坐在了對面的位置上。
林伯眉頭一皺,擡頭看去,竟是曲蓼嚴。
“再來一碗陽春面。”曲蓼嚴招呼道。
林伯“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頭蒜,自顧自地扒了兩瓣,扔了一瓣到曲蓼嚴面前。
兩碗熱騰騰的陽春面端了上來,曲蓼嚴拿起桌上的蒜瓣,笑着說道:“自從那年離開百草堂,就沒再吃過這口。我們泰康人,可從不生吃這玩意兒。”
林伯嗦了一口面條,翻了一個白眼說道:“當年在百草堂,你吃的比誰都香。”
“哈哈哈……”曲蓼嚴開懷大笑起來,想起當年在百草堂的日子,總覺得如昨日之事一般。
曲蓼嚴的笑容漸漸凝固,眼神中流露出陣陣擔憂:“百草堂始終是南風與大齊都忌憚的一根釘子啊。我也不想看到百草堂與任何一方兵戎相見的一天,但你我也心知肚明,早晚會有那麼一天。南風與大齊都不會容許有這樣的江湖組織日漸壯大,形成威脅。百草堂就像亂世裡的一個桃花源,終究是人們對和平安樂的一場夢罷了,它太不被皇權所容,不被世俗所容了。我敬佩葉堂主的俠義與為人,但我不能抛開南風,抛開家國。”
林伯筷中的面條剛送到嘴邊,手裡一頓,擡頭反問道:“何為家?何為國?天下大勢,分分合合,百年之前何曾有南風,何曾有大齊,百年之後你又怎知天下幾分?為何要拘泥于你所謂的家國,将自己用愚忠愚孝束縛起來呢?你當年差點全軍覆沒是為什麼,難道你都忘了嗎?”
曲蓼嚴放下手中的筷子,正義凜然地說道:“起碼我生在南風,長在南風,喝着小清河的水,吃着岸邊的稻谷。我不能看着我的家園踐踏于别人的馬蹄下!”
林伯壓低了聲音追問道:“可若你用性命保護的是一位昏庸無道忠奸不分的昏君呢?”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作為臣,隻需要想着怎麼輔佐好君主就是了,若是因為君主昏庸而想取而代之或是賣國求榮,那我與奸臣有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