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鸢腦子裡千頭萬緒,可還是不露聲色地福了福:“是,鸢兒定不讓姑母失望。”風雪鸢看向一旁被押解的官吏和守衛,頓了頓腳步繼續說道,“今日之事,也希望姑母也别讓鸢兒失望。”
林安長公主下巴一挑:“自然不會。”
風雪鸢側身微微一笑,牽着雪球回了皇陵。
蕭植則按照長公主的安排,進宮将救濟堂外的事禀告給了順帝。
蕭家本是青陽世家大族,蕭植的母親乃南陽董氏的次女,而董家的長女正是當今順帝的母親,孝肅文太後。
隻可惜到了蕭植這一輩,人才凋零,唯有蕭植一人在朝為官。十六年前,蕭家其他幾房堅長輩決反對林安長公主再醮蕭植,更是在二人大婚當日找來江湖郎中驗明林安長公主腹中确實沒有遺腹子後,才讓林安長公主進門。
林安長公主不欲多事,便忍了這羞辱。可誰知蕭植平日不聲不響,耿直木讷,大婚第二日便拿了筆将自己的名字從族譜中勾了去,一分家産也沒要,與蕭家劃清了接線。
蕭家因此而見罪于順帝,被流放嶺南。直到風雪霁出生,順帝大赦天下,蕭家才從嶺南遷回泰康。
蕭植是個耿介之士,隻能做個骨鲠之臣,在結黨連群黨同伐異的南風朝堂處處受到賀家的排擠。
此番之事,若不是有風雪鸢和林安長公主籌謀策劃,隻怕蕭植得了信立馬就面聖實名告狀了。
“陛下,昨日臣與夫人随妹夫一家去郊外泡溫泉,誰知今早回城時,路過救濟堂,竟遇到百姓與官吏們争執打鬥,臣唯恐因此耽誤了陛下的赈災大事,便先令曲将軍将涉事百姓與官吏收押軍獄,另派人接管了東祥門外的救濟堂,現已恢複正常,請陛下放心。”
順帝正在看着密信,一聽是救濟堂出了事,連忙擡頭問道:“究竟是何人鬧事?可已查清。”
“陛下放心,臣與曲将軍已經審問過當值衙役,可臣以為此事頗為蹊跷。”
順帝将手中的密信往桌上一摔,“哦?有何蹊跷?”
蕭植低着頭,謹慎地回答道:“據當場百姓說,若想要在朝廷的赈災名冊上登記,需要先繳納五十錢的收容費,然後才能等待安置,否則便不給安排。涉事的衙役雖然也是這樣說,可陛下當初下旨并沒有說收容費一事,臣實在想不出究竟是誰敢抗旨讓底下的人征收收容費,唯恐冤枉了好人,還請陛下明察。”
“朝中官員,欺上瞞下,中飽私囊,乃是常事。隻要别做的太過,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欲大動幹戈朝綱不穩。可如今他們做得未免有些太過!”順帝伸手敲了敲桌上的密信,“兵部剛送來密信,說丁祐在回城途中,畏罪自裁了”
“畏罪自裁?”蕭植一驚,看來派去的人沒能阻止賀華亭滅口,還是晚了一步。
順帝臉色陰沉,閉着眼睛聲音低緩:“朕本下令押解丁祐回泰康,可密信上說,路上有災民抱着餓死孩童的屍身,或推着骨瘦如柴的屍骨一路跟随着丁祐的車隊,丁祐先是精神恍惚,開始說胡話,晚上在驿站就懸梁自盡了。”
蕭植心裡清楚得很,丁祐一死,便再難以證明賀家利用災情中飽私囊的罪行,但救濟堂的事尚能有挽救的餘地,他緩緩閉上雙眼,深呼了一口氣,請示順帝:“陛下,泰康城外的救濟堂事關陛下和雪霁公主的聲譽,微臣請旨,徹查救濟堂。”
“如今戶部忙着赈災的事,你卻清閑得很還能有時間去泡溫泉,看來朕得給你多加點擔子才是。”順帝調侃道,他心裡何嘗不知道蕭植被賀華亭和解祿排擠,隻是朝堂之上水至清則無魚,隻要各方勢力能互相牽制,他便可高枕無憂,“解祿忙了這麼久,朕就給他準個假,讓他修養一段時間吧。丁祐一死,朕有意讓賀華亭接替兵部尚書一職,那麼就由你來暫令戶部之事吧。”
蕭植的臉上漸漸展露笑容,雖沒能借此打壓賀家,但有了順帝的旨意,也算沒有白費今日一番折騰,也算對得起城外流離失所的災民了。
待蕭植離開後,順帝揉着眉心,欲小憩片刻,可手邊那一封鴻胪寺的密信,卻勾起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二十年前,南風與大齊停戰,在百草堂的推動下,兩國建立起邊境互市。當年在陽庭郡,順帝與大齊元帝簽定盟約,兩位初登帝位的君王雄心滿滿一見如故,約好二十年之後,再次于陽庭山相聚,共看邊境互市繁榮之象。
若不是鴻胪寺的密信,順帝恐怕完全想不起這件事來。他回想起二十年前,初登帝位,内有甯侯弄權當政,外有大齊虎視眈眈,他從未畏懼退縮,隻想當個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