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蕭和摩挲着那藥瓶，藥瓶上還有風雪鸢身上的溫度和氣味。他又低頭看向左手上包紮的手帕，那是一塊淡藍色方巾，一角上繡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鸢”字。

曲蕭和嘴角勾起一摸微笑，心裡湧起陣陣暖流，他擡眼望向風雪鸢消失的轉角處，巴巴地望了好久。

直到巡邏的侍衛經過，他才回過神來，收起笑容闆起臉，匆匆把手背在身後，佯裝經過。

他七歲便入了軍營，在曲蓼嚴嚴厲的打罵與管束下，成長為一個出生入死的少年将軍。他曾受過無數的傷，可今晚卻是第一次有人關心他痛不痛，會不會留疤。

而風雪鸢剛回到廂房，順帝身邊的黃公公就來傳了口谕，說順帝傳召。風雪鸢料着是那章嬷嬷受不住刑，吐了實話，便跟着黃公公去了。

果不其然，一見到順帝，還未行禮，順帝就迎上來握住了風雪鸢的雙手。

風雪鸢的身子微微一顫，“父皇……”這遲來的父愛已經遲了十五年，她早已不再渴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真情，她隻覺虛僞。

順帝滿眼的心疼與自責，不禁落了幾滴淚：“那章嬷嬷受不住刑，已經都招了。這些年，你和奶婆一直住在半山腰的破屋中，父皇卻都不知道……父皇已經下令處死了章嬷嬷，還有那個知情不報的梁嬷嬷，也一并處死。鸢兒，你剛才何苦瞞着父皇啊？”

風雪鸢跪地說道：“兒臣剛才欺瞞父皇，還請父皇降罪。”眼下章嬷嬷已經吐了實話，她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索性就和盤托出，“是那章嬷嬷以柴婆的名聲威脅兒臣，兒臣迫不得已才向父皇撒了謊。”

順帝扶起風雪鸢，連聲歎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你可怪父皇？”

風雪鸢心裡自然是怪的，可嘴上卻說：“兒臣不敢，這些年兒臣雖然時時想念父皇，但卻明白兒臣在皇陵守着祖宗，是替父皇盡孝，所以兒臣日日灑掃供奉，從不敢怠慢。”

“好，真是個好孩子。”順帝疼惜地看着風雪鸢，說道，“明日祭祀大典過後，便随父皇回宮居住吧。”

風雪鸢眼睛一亮，心裡按捺不住地激動起來，屈膝向順帝行禮道：“是，一切全憑父皇做主。”

眼前的這張臉與當年的葉妃簡直太像了，隻不過更多了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英氣，順帝不禁感慨：“你跟你母妃長得很像，兒女都是父母生命的延續，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風雪鸢輕聲問道：“您還會時常想起她嗎？”

看着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順帝不忍心實話實說，說他不是真心想起她的母親，隻是夢境纏身，忘不掉而已。

“朕時常會夢到她，”順帝回憶起和葉南星相處的時光，她總是那麼的明朗歡快，自由自在的。”

聽到順帝提起自己的母妃，風雪鸢突然想試探一下順帝是否知道當年的實情，便問道：“父皇，母妃……是怎麼去世的？”

順帝微微一怔，随後恢複了平靜的神情，可眼睛卻躲躲閃閃避開了風雪鸢的目光，“那是一個正月十六，百姓為着前日的雪災放孔明燈祈福，沒想到燈落到她的宮中，引起了大火。你母妃在火中誕下了你，自己卻……”

風雪鸢暗自苦笑一聲，感到一陣失落，她不該對順帝抱有幻想，幻想他能和自己坦言當年之事。

果然，皇家之中，真相是最不重要的。

但沒有關系，待明日回宮後，她會慢慢将當年之事全部查清，還她母妃一個公道。

通仙殿東院中，賀皇後看着風雪霁熟睡了，才悄悄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彩玉急匆匆趕來，悄聲說道：“娘娘，章嬷嬷受不住刑，已經招了。她知道還有家人要養活，沒有供出娘娘。梁嬷嬷那奴婢也已經安排妥當了，她已咬死娘娘您毫不知情，娘娘安心即可。隻是陛下那邊，娘娘您還得費些心把戲做全。”

賀皇後沉着臉，不禁攥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狠狠陷入手心。

“這個本宮知道，”賀皇後沉着臉，不禁攥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狠狠陷入手心“隻是沒想到這個病病歪歪的風雪鸢，還真有些真本事。三言兩語就挑唆陛下處置了章嬷嬷，隻怕日後絕不是個省油的燈。”

“娘娘，剛才黃公公派人來說，陛下已決定明日帶雪鸢公主回宮。”

賀皇後擡頭望向天邊冰冷的殘月，冷笑一聲：“明日祭祀大典，本宮自然能讓祖宗将她留在這荒山野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