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生活雖然清苦,宮裡撥給皇陵的例銀總是被克扣拖延,但好在有百草堂接濟,風雪鸢的生活過得倒也衣食無缺。除了日常去通仙殿擦拭牌位,供奉香火,林伯時常會教她讀書寫字,騎馬馴馬,帶她采摘草藥,傳授醫術。
葉玄明送她的這匹白馬,與莊子上拉車的土馬當真不一樣,不僅毛色雪白,身上的肌肉線條也圓潤,風雪鸢給它取了個憨憨的名字,雪球。不過這馬性子烈得很,風雪鸢馴了三天,依舊沒能将它馴服。
趁着中午日頭大,鄉道上甚少行人,風雪鸢又牽出雪球,騎上跑了出去。
跑着跑着,雪球撒了歡,任憑風雪鸢如何拉缰繩,雪球的速度依舊減不下來。
忽然,風雪鸢見前方窄道轉彎處,一位大着肚子的婦人牽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女郎迎面走了過來。
“籲——”風雪鸢使出吃奶的勁奮力拉扯缰繩,雪球揚起前蹄,在那婦人臉前刨了幾下,重重地将風雪鸢甩了出去。
雪球雖然沒有傷到那婦人,可那婦人已有九個月的身孕,哪經得起這番驚吓,頓時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叫了起來。
風雪鸢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痛,撐起身來上前查看那婦人。一旁的女郎也吓得不知所措,跪坐在那婦人前,不停地喊着:“阿娘!阿娘!”
那女郎比風雪鸢大不了幾歲,一雙草鞋沾滿了泥,十指露出了五指,身上的棉衣也破敗不堪外露着棉絮,大約是從北邊來的流民。
風雪鸢也算是跟着林伯學了些醫術,但給婦人接生這事,還是頭一遭。她蹲下身子,為那婦人切了脈,從脈象上看,性命尚且沒有大礙。可婦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走一遭,風雪鸢也不敢大意,伸着脖子看了看她們所在的位置,欲回去駕車來将這婦人運回去,卻被那女郎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撞了我阿娘,還想跑?”
風雪鸢疾聲分辯道:“我并非想逃跑,你阿娘怕是要生了,我回去套車把她送到莊上的郎中那,你們在這等我!”
那女郎依舊不松手,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若不回來了,我和阿娘可怎麼辦?”
風雪鸢一怔,擡手摸上了頭上的那根銀钗,抽了下來塞到那女郎手裡:“這個你先拿着,我叫風雪鸢,就住這半山腰的守陵人小屋。你相信我,我定馬上回來。”
那女郎看着手裡的銀钗,勉強放下心來,微微松開了風雪鸢的胳膊。
風雪鸢見雪球已經沒了影,隻得撒腿就跑,回去與柴婆一同套了車,将那婦人和小女郎拉回林伯的莊子上。
風雪鸢在林伯的院子裡,聽着屋内那婦人的慘叫,雙腿一陣發軟,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
當年她母妃生産之時,或許也是這樣的場面吧。風雪鸢想着,感覺心頭像是有塊巨石一般壓着她喘不動氣。屋内的婦人胎象正常,尚且叫得如此凄慘,當年她母妃早産難産,又沒有穩婆,不知該是多麼的絕望與痛苦。
穩婆?
風雪鸢突然想起這件要緊事,趁着柴婆出來端熱水的空檔,攔住了柴婆說:“柴婆柴婆,要不要去請個穩婆?”
柴婆急着送熱水進去,邊走邊道:“莊戶人生孩子,哪有那麼多講究,有我和隔壁朱嫂在就夠了。再說了林伯也在,哪用得着什麼穩婆啊?”
“砰”的一聲,柴婆緊閉了屋門,将風雪鸢和那女郎關在了外面。
那女郎從懷裡掏出銀钗,還給了風雪鸢:“多謝你們救我阿娘,這個還給你。阿姊你别擔心了,我阿娘生過好幾個妹妹了,一定沒事的。”
“可是……”風雪鸢心裡如絲線般亂得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婦人生産,總得有接生的穩婆在才行啊,不然……就會如我阿娘一般……”
“我們鄉下人哪裡請得起穩婆,不過是聽天由命,若是胎象一切正常,自然平安無事。”
風雪鸢眉頭緊皺,心裡反複想着那日柴婆所講的當年她母妃生産一事。若是她母妃胎象正常,即便岫玉扣下了穩婆,那她母妃也不至于難産而亡。可葉家世代行醫,林莺林鵲,甚至她母妃葉南星皆通醫術,若真是胎位不正,便該早早地知道提前調理才是,怎得等到臨盆了,才被岫玉打了個措手不及。
早産、難産、穩婆、大火,一樁樁一件件,太多蹊跷,風雪鸢感覺眼前一陣眩暈,腿一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