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涅怔了怔,随即意識到屏障破了個孔——飛出去的那柄魔力長槍撕裂了半球形的防護壁。她立刻捏緊拳頭,停止施術。然而飛出去的那柄長槍已然爆鳴着擊中阿洛身後的塔樓。
轟!
灰色的石塔如同站得太高的多層慶祝蛋糕,一推就從中間斷開,撲棱棱掉落着碎屑,邊潰塌邊傾覆。
隻是一擊,五層高的塔樓頂層直接消失。
第四層切割出歪斜的角度,建築殘骸飛出去、順着切口滑坡。大塊的飛石從天而降,眼看着就要砸到中庭邊緣沒來得及立刻逃開的圍觀者。
“吹吧,風之号角!”阿洛的聲音穿透了人群的呼喝。但他的臉色發灰,念咒明顯有些吃力,最後一節甚至破音。
迦涅來不及多想,高聲念出相同的精靈語短句。剛念出第一音節她就面色微變,握緊了雙拳,才口齒清晰地念完咒語。
來自阿洛和迦涅的兩股疾風先後呼嘯而出,在中庭兩側各自卷起數塊大石。這些石塊下落的勢頭暫緩,随召喚出的風在半空上上下下地翻騰旋轉,好像瞬間失去重量,成了輕盈飄浮的羽毛。
衛隊成員絕大多數都是法師,争取來的那麼片刻時間足夠他們各自想辦法逃離。
隆隆——數拍之後,重物墜地的巨響此起彼伏。
迦涅呼吸急促,耳中嗡嗡響個不停。
不借助法杖之類的物品施咒相當考驗法師的狀态和魔力儲備,而剛才那兩輪共六柄雷霆之槍幾乎耗盡了她的魔力,緊接着召喚疾風她已經在勉強自己。她現在需要立刻修整,恢複魔力。
她憑感覺向前邁開步子,身體搖晃。雙腿僵硬,不聽她使喚,仿佛不屬于她。
“迦涅!!”
她有些遲滞地循聲看過去,眼球卻隻捕捉到一抹殘影。聲音的主人已經到她面前,靠近的速度太快,甚至來不及看清長相。
但她還是認出來是阿洛。
海量的信息湧入腦海,瞬息仿佛變慢拉長。迦涅察覺阿洛正擡頭看着她身後,表情怪異,一絲恐懼混在平靜的茫然裡頭。她下意識跟着擡眼望去。
于是她看到塔樓大聲咆哮着解體,剛才就搖搖欲墜的三四層終于無法維持平衡,一起彎腰倒塌。
像是柱子又或許是外立面部件的東西向他們迎面砸來。重物下落的陰影擴大又縮小,即将蓋住他們。
隻有用連續短句思考的時間。迦涅竟然十分冷靜:她沒有餘力施法了。阿洛也沒有。擊碎或是托住巨石都不可能。她要死在這裡了。以最離奇荒謬的方式。
她眨了眨眼,而後想到另一個問題:
所以,阿洛折返過來幹什麼?
來不及的得出結論了。阿洛的手臂箍住她,護着她朝地上飛撲。
後背着地的沖擊震開束縛迦涅的渾噩,她一個激靈,反手順着阿洛的手臂摸索,找到冰冷沉重的東西。是那枚手環。她不假思索注入身體裡殘存的所有魔力。
強光倏地爆發。迦涅下意識閉上眼睛。
地面又在震動,那震顫貼着皮膚抵達身體内部,全身的骨骼關節仿佛碰到了一起,若有似無的酸痛。她努力睜大眼睛,但目之所及隻有黑暗,不知道是視覺暫時失靈,還是光線被徹底隔絕。
“阿洛?”耳朵裡在尖嘯,她甚至聽不清自己的嗓音。
她想擡手,但她的身體似乎突然間消失了,她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她知道自己現在正陷入恐慌,應當身體發涼,但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難道……她死了?就那麼莫名其妙地和阿洛一起死了?!
“很遺憾,你還活得好好的,我也還沒死。”熟悉的可惡嗓音很近,近到蓋過了她耳中依舊吵鬧的雜音。
而後迦涅的視覺恢複了,确切說,是阿洛從她身上撐起來了些微,他用身體阻擋住的光線終于抵達她的雙眼。
因為重壓暫時麻痹失去知覺的身體也緩慢地透過氣來,中庭地面又冷又硬,空氣裡彌漫着嗆人的碎石塵埃,吸進去她就開始咳嗽。
剛才她可能把想法直接說出口了,不然阿洛沒理由那麼和她說話。
但無所謂,頭好疼,她沒法思考了,想法亂七八糟。魔力透支的症狀。
迦涅暈乎乎地側頭,看到了碎裂的石塊,比剛才更多也更細碎,大石頭像被人用蠻力再碾了一遍。隻看這地面,衛隊據點仿佛陡然增添了片石灘,就差海浪和潮汐了。
她也确實感覺到有濕潤的東西滴落在她的臉上,而後順着脖子滑進衣領裡——黏膩的、溫熱的液體。
迦涅麻木地轉動脖子,重新看向正上方,這滴滴答答液體的來源。
阿洛的臉,她機械地辨認出來,是和平時有明顯不同的、阿洛的臉。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前幾度發黑模糊。幾乎要被疲憊壓垮的頭腦強撐着,她大口呼吸,勉強找到了不尋常的地方:
他的額角有大片暗色,正順着太陽穴往下流淌。
是血,阿洛在流血。
“你要死了嗎?”她想到什麼就問了出來。
阿洛沉默半拍才回答:“大概死不了……多虧你激發了手環。”
他這麼說的時候,表情和聲調古怪到極點。可她累得快昏過去了,太陽穴之間像是随時要炸開,她實在沒心思仔細辨析這家夥的反應。
“所以決鬥算我赢了嗎?”她又問。
阿洛再一次神色奇異地沉默了,好像徹底對她無言以對。
迦涅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好像還有别的重要的問題沒問他。可是頭太痛了,想不起來。總而言之,無論如何,會變成這樣肯定是阿洛這家夥的錯。
“混蛋。”她啞聲咒罵,兩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