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二”這個招牌早在百年前就已名滿天下,他最開始隻賣菜刀,名聲打響後,範圍便擴至各類刀具,更甚的是,有人不遠萬裡從西域帕羅趕來定制刀劍。世人因此笑言道:這世上的刀,苗老二若稱第二的話,沒人敢稱第一。
“苗老二”傳到現在,剛好是第十八代,因此傳人也被人喊作苗十八。
江瑟瑟和裴霁舟及至“苗老二”刀鋪外,令人唏噓的是,以前門庭若市的院子此時已有羅雀。
“苗老二”大門緊閉,門楣上插着的彩旗早已褪了色,門前院裡,烏鴉喜鵲随意走動,滿地的落葉殘雪也無人清掃。
“命案發生後,京兆府首先調查的就是屠夫和賣刀具的。”裴霁舟負手凝望着門楣上的鎏金大字,感慨世事無常,“雖然後來沒找到證據就放了人,但不明就裡的百姓依舊結隊圍了他家鋪子,他的家人也遭受到了無盡的攻擊與謾罵,最可憐的是他的小兒子,五歲不到,被吓得七魂失了六魄,因此他隻得鎖了鋪子閉門不出。這幾個月,他們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别人悄悄送進去的。也正是那段時間發生了太多類似之事,聖上才下旨由我來調查此事,且要我不得随意扣人,以免生出事端。”
“沒找到證據便放了人。”江瑟瑟喃喃道,“多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啊,卻對别人造成了緻命性的打擊。”
“所以,我必須将兇犯繩之以法,不僅僅是為了那些死者,還為了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人。”裴霁舟道。
“一定會抓住的。”江瑟瑟像是在跟裴霁舟說,乍一聽,又像是對她自己說的。
江瑟瑟走上台階,輕輕在門上叩了幾下卻并未得到回應。裴霁舟見狀上前重重敲了幾下,兩扇門被他砸得哐哐響,為此裴霁舟還遭了江瑟瑟一記白眼,“王爺您輕些敲,别再他們吓着了。”
不過這一舉動頗為有效,沒多時便有人匆忙跑來又小心翼翼地靠近門邊,從門縫裡瞄了幾眼後試探着問了一句:“誰?”
江瑟瑟覺得自己是個女子,危險性和攻擊性都不大,容易讓人放松戒備,于是她示意裴霁舟噤聲,由她來勸說對方開門。
正欲開口的裴霁舟識趣地閉上了嘴,還默默地向旁邊退了一小步。
“大哥,麻煩開下門,我想買幾把刀。”江瑟瑟捏着軟綿綿的嗓音,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人畜無害。
“買刀?”裡面的人很是驚訝,以至于他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否有詐,“我們這兒不賣刀了,姑娘還是去别處問問。”
“别的地方我都問過了,還真沒有我中意的,久聞苗老二的盛出好刀,特地前來瞧瞧,大哥開開門好嗎?”江瑟瑟又道。
“都跟你說了不賣刀,你這丫頭怎麼聽不出好賴話呢?非要我跟你發火你才高興是不是?趕緊走吧,别在這兒杵着!”裡面的人當即下了逐客令。
江瑟瑟不氣餒,又換了個說法,“我是京兆府的人,前來找你們主子問幾句話,麻煩開下門。”
未曾想,這話更惹惱了對方,“怎麼?現在騙人都這麼明目張膽了?你欺負我不懂是不是?京兆府哪兒來的女差?哼!就算你是,我也不會給你開門的,誰知道你們憋着什麼壞呢?莫非是抓不着人想就想把一切罪名推到我身上?做夢!除非你有搜查令,否則休想讓我開門!”
江瑟瑟吃了閉門羹,臉上有些挂不住,正當她欲再行勸說時,裴霁舟終于開口了,他道:“苗十八,把門打開。”
苗十八提着一口氣,正欲胡亂轟炸時突然反應過來,他怔了片刻,試探着問了一聲:“郡王,是您嗎?”
裴霁舟沉聲道:“是我。”
話音示落,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拉開。
剛才還怒火沖天的苗十八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唯唯諾諾地躬身邀着裴霁舟入内,也不提什麼搜查令的話了。
江瑟瑟癟嘴,心想有權力的人是不一樣。
裴霁舟先進了屋,走了幾步發現江瑟瑟沒跟上來,忽而回頭,眸中帶着絲哂笑,“江姑娘,你不是要買刀麼?怎麼還不進來?”
苗十八作為一個生意人,自是眼尖得很,想着剛才的冒失,便忙上前向江瑟瑟道着歉:“原來姑娘真是京兆府的人啊,怪小的有眼無珠,剛才多有冒昧,還請姑娘勿怪。”
江瑟瑟自然不會真與他計較,道了聲無妨後,跟着裴霁舟入了後堂。
苗十八邀二人入座,又急喚夫人泡了滾茶端來。苗十八恭敬地站在一旁,道:“知道郡王喝不慣粗茶,半月前,我專門托人從姚州帶來了上等普洱,本想着給王爺您送去,但仇副将說什麼也不收,今日您來得正好,先嘗一壺,若是覺得還行的話,就一起帶回府上。”
如此明目張膽的賄賂江瑟瑟還是頭一次見,她也不管那麼多,端起茶盞便吮了一口,然後看着裴霁舟意有所指地歎道:“這茶真香!”
苗十八卻沒能聽出江瑟瑟話裡的諷刺,還一個勁兒地笑着:“是吧?姑娘覺得好,等會兒也一并帶一包回去。”
江瑟瑟卻道:“不必了,我可沒那個資格喝這等上茶。”
苗十八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也不敢多言,隻得悻悻地看了裴霁舟一眼。
裴霁舟笑了笑,問苗十八:“這月的糧可備夠了?不夠的話跟我說,我讓不言再送些過來。”
苗十八忙道:“夠了夠了,仇副将拉了好幾石來,别說這個月,就是下月、下下月都夠了。”說着,苗十八忽現慚愧,他道,“王爺不僅給小的送糧過來,還差仇副将隔日又送新鮮的肉菜來,還不要小的給錢,小的這心裡委實難受得緊,也不知道拿什麼來感謝王爺,這茶——”
“茶我不要!”裴霁舟側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瑟瑟擡手果斷拒絕了苗十八的好意,“至于錢,就當你先替我保管着,将來自有用處。”
“是是是。”苗十八也不敢強迫裴霁舟,隻能應聲稱是。
“對了,你家的刀都還有嗎?”裴霁舟問苗十八。
苗十八回道:“有的有的。王爺想要什麼刀,我去庫房給您拿。”
裴霁舟再次看向江瑟瑟,後者先是自以為是而吃了癟,後又先入為主誤會了裴霁舟,此時的江瑟瑟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
她将頭别向外面假意咳了一聲,随即問苗十八:“不知可否帶我去庫房一看?”
“當然可以。”苗十八側身,“王爺,姑娘請跟小的來。”
江瑟瑟與裴霁舟跟着苗十八去到了庫房,随着門被推開,偌大的房間裡密密麻麻且整整齊齊地擺放着百種刀具,那是相當的壯觀。
“這都算得上是一個武器庫了!”江瑟瑟驚訝不已,“沒想到西京竟如此包容,就這都沒有官府來查?還是說——”江瑟瑟看向裴霁舟。
裴霁舟笑道:“江姑娘的意思是我在給苗十八作保?”
沒等江瑟瑟開口,苗十八已搶先解釋道:“不是不是。我與王爺是命案發生後認識的。至于這些刀具,自是與官服備案過的。姑娘應該知道我家‘苗老二’的名氣,在大梁,我有二十多家店鋪,且盈利都還不錯,每年也交了不少稅,且随時接受官府的督察,所以整個大梁,也隻有我們家賣的刀具最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