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因此得意洋洋，覺得自己可太會說話了，簡直是溝通大師。

而凱爾在一邊維持着冷凍設備的運轉，艱難地消化着湮滅給他傳遞過來的那些記憶。

“……你是警察的卧底？”

這是記憶最後的一句話。

凱爾想到最近的新聞。他看向守在冷凍設備前，刻意和自己維持了一段距離的湮滅，然後又看向被凍起來的傑森。他想到差不多兩個月前飛速趕到醫院的蝙蝠俠，他想到他和傑森的對話，他想到暴雨時候，蝙蝠洞裡的氛圍。

還有，傑森為什麼想到死。

他捕捉到清晰的記憶和模糊的痛苦。

但他不是當事人，所以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理由和資格評價。

所以他一言不發。

179

死亡女神，誕生于太古，亡者的最終歸宿，因為一切都必然終結，她收割一切，無處不在，無處不有。生命并不抗拒死亡，生命渴求死亡，每一秒都需要死亡的參與才能維持生命的一般進行，就算到最後一秒，生命也貪婪地向死亡索要一個句點，好來結束自己的命運。

死亡并不孤獨。

但沒有人真心實意愛她，當然了，她也從不真心實意地愛任何人。生命利用她，給她敷衍的愛，她也不走心地回饋。

她從衆多生命中挑選騎士，賦予他們收割的使命，這種使命不是為了滿足她自己，而是為了滿足那些渴望她的人，或者什麼别的生物。

她推動農業、畜牧業發展，對植物她引導農民，對動物她引導屠戶。至于對人類和一切類人生物，她很放心，因為這群小玩意非常自覺，自己解決自己，不用她受累，所以，她對這些家夥就更友善了。她其實也不用受累，畢竟一切的終結就是她，但她很努力，很敬業。為了這群省心但不走心的粉絲，她引發戰争，推動科技的進步，推動星際間的發展，一切都是為了滿足他們對死亡的渴求。也就是，對她的渴求。

傑森覺得她說得也挺對的。這種話要是一般人說，會顯得非常自戀，但從死亡嘴裡說出來，他覺得好像真就是那麼回事兒。她說話的語氣平和但俏皮，她毫不做作，毫不掩飾，充滿欲望。她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高在上的神明。雖然一開始吓了他一跳，後面又給了他持續且漫長的……但隻是聊天的話，他覺得她性格還挺好的。

僅限性格。

傑森覺得自己已經有了非常嚴重的心靈創傷，可能回去之後看到身材火辣的女人都想退避三舍。

“我猜，在地球，你最喜歡的器械一定是大型聯合收割機。”傑森說。

“你說得沒錯。”

“我得走了。既然聊得還算開心，我給你調一杯酒再走吧。想喝什麼？”

“好呀好呀，那我要拉莫斯金菲士。”

“你可真會選。”這一杯要搖十多分鐘呢。

傑森一邊搖，死亡女神一邊說：

“然而人們在面對自己最真實的渴求時，永遠很膽怯，所有人都這樣。他們面對自己靈魂的号召時會吓得胡思亂想，覺得自己一定做不到，這和他們接受的教育和習慣不同，于是有些人為了逃避自己深層的渴望，甯願渾渾噩噩度過一生，他們沒有膽量。而那些選擇面對渴望的人呢……你要走了。不行。你搖完再走。太久沒人和我說話了。”

“你要是想說話，就别在别的地方花那麼長時間啊。”

“那也不行。”死亡趴在剛變出來的吧台旁，看着傑森搖杯子。

“那你倒是說啊。在這看半天。”

“有時候我想，沒人忠誠于我，他們隻不過是忠誠于欲望罷了。結果你想來，來了又不為了别的，隻是為了問我是不是真的，還挺奇怪的。”

“是嗎。可能是我也有欲望，但不是你吧。”

“你真可惡。這種話居然當着我的面說。還沒人敢當着我的面這麼說呢。”

“你剛剛說的。面對真實的渴求，但你沒有說你自己。神不是不會說謊嗎？所以你的意思就是除了死亡之外，還有更高一層的沖動。讓你也嫉妒。”

“但對我是最基本的。”死亡女神把頭一揚。

“确實。”

彈簧聲在杯子裡攪動，特别響。先搖發奶油，再冰塊，然後蛋清。

“喂，我給你個機會喜歡我，怎麼樣？”死亡女神突然說。

“不怎麼樣。你怎麼想的。”傑森把杯子一扣，白白的泡沫倒進長杯，滴滴答答，看得他不好的回憶直往上湧。他幹脆地把杯子一推：“喝你的吧。”

“你這家夥……就不能紳士一點？無情。”

傑森歎氣，他馬上就走了。不過好歹也是露水情緣，就算以後再也不想來一次，走也得走得體面點。于是他扯過死亡的骨手，在上邊吧唧親了一口。

還沒等放下，嘴唇的溫度還沒消失，傑森就先消失了。

酒杯裡發出氣泡水滋滋的炸裂聲。

死亡呆滞而僵硬地舉着手，她也就是開個玩笑，這家夥那時候……沒想到他來真的。酒甜甜的，口感像是雲朵。

“哎，你幹嘛呢？我也就走沒多久。你怎麼一臉春樣兒啊？”一個打扮朋克，膚色蒼白的女子從傑森一開始來的那道門裡進來，抱着兩個亞o遜盒子。她剛去取快遞。“你的假oo到了。”

“都怪你不關門！可惡啊啊！”

“什麼不關門，誰沒事還來這兒啊？咱倆人憎鬼厭的。”

“沒有！我不允許你這麼說自己！我們還是很有魅力的！”

“得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