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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很疲乏。地面在動。輪子滑在地上轱辘轱辘的聲音。湮滅沒有想過自己這麼快就有再次醒來的機會。凱爾一般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現在變成老虎了。後面推着鐵籠的是喬納森。超人的兒子。

他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他感受得到自己的不完整和老虎的不完整。老虎的靈魂受傷了。這讓它不擅長吼叫，如果隻有它自己，每吼叫一聲它就要少活幾小時，殘缺的靈魂沒法驅動這樣的身體。老虎的殘缺尚且可以補足，他的卻不行。要是有凱爾在或者他在，它就可以繼續自己的威風凜凜，也難怪凱爾在适應老虎身體後兇巴巴的。

或許這是為什麼我沒法畫畫。湮滅想。畫畫是屬于凱爾自己的。畢竟自己隻是他的一部分，如果僅僅隻是一部分就能有完整的功能，那完整就是多餘的。

對于自己的殘缺，湮滅無能為力。這或許才是他和凱爾最大的差别。凱爾無論怎麼說都掌握着自己的命運，一個生來完整的人總有機會修補自己。但是，假如你生下來就缺胳膊少腿，那你無論做什麼都歪歪扭扭的，要是你還想要獲得完整的胳膊腿，那就更叫憑空捏造了。

湮滅清楚太多人對于憑空捏造感到不滿，但他們從不說出口，因為這樣很不道德。雖然他們自己有，但他們不喜歡沒有的人忽然有了。完整的人會嫉妒殘缺的人有補足自己的機會，又瞧不起那些補足了自己的人。如果把有了新腿腳的先天瘸子和生來完整的人放在一塊，而他們的關系是算不上朋友的熟人，完整的人心裡就會想“他們終究生來是個瘸子啊！”，然後在心裡沾沾自喜。他們最好沒關系，八竿子也打不着，那時候才沒有這樣沉默的歧視，隻有冷漠。但這最好不過。這是正常的。冷漠把殘缺的人複原了，因為完整的人對待其他陌生的完整的人也是這個态度，那麼殘缺的就因此便正常了。

可是，他們也會可憐那殘疾人啊！湮滅在自己的心裡給自己打擂台。

蠢貨。湮滅在心裡回擊，那些天生殘疾的人雖然知道自己殘疾，卻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那群健全的家夥自顧自地覺着你病了，告訴你應該覺得自己可憐，這才叫不講道理。自己把自己當成标準。要全世界都是瘸子，天生都少一隻腳一條腿，那他們才該自卑呢，他們才是增生了一大塊的王八蛋，不知道憑什麼腆着臉說三道四。

籠子颠了一下，有點失重，過了一會，他聽見凱爾說話，他就在不遠的地方。站在他旁邊的是傑森，他們讨論着什麼，後來湮滅聽見布料摩擦聲。是各自坐下了。他就靜靜聽着，沒睜眼，裝睡。

現在已經确認，傑森能夠抵抗精神控制，也可以讀取人們腦中的信息，能夠通過凱爾的觸碰關閉，而凱爾的幽靈狀态能夠通過和傑森肢體接觸結束。存疑的是傑森影響其他人的能力。他一說到這個就很反感，他就是不願意管那個叫能力，說這東西給他拖了太多後腿，叫疾病才最合适。

傑森說話時候刻薄裡面混着消沉，這樣的調性讓湮滅對傑森憑空生出很多親近，也開始覺得傑森挺不錯。陽光的人他受不了。就比如說現在趴在籠子上的那位。

他知道這種喜歡有一部分是老虎影響的，因為呆在傑森身邊能慢慢地修複老虎的靈魂。但那不打緊。湮滅對自己能察覺這些事挺高興。凱爾太完整了，反而沒法感受到這些。

“他們說你覺得自己快死了。”凱爾說着，“但是你的身體很正常啊。”

“就是一種感覺。”他說完，就轉移話題。他不想再提死不死的了，說了他們也不懂。“你總往那邊看？”

“可能是待了幾天培養出感情了？我是說克裡斯蒂。”凱爾說。

喬納森祖傳的陽光氣息讓他在這兩個人跟前格格不入。他整個上身都壓在鐵籠上，看起來百無聊賴。外面的雨更大了，在事情發生之前他不是沒有感覺，他以為自己有心理準備。

其實他一點也不怕雨，他可以回家。他有地方回去。和母親呆在一起嗎？還是去找爺爺奶奶？真奇怪，他哪裡也不想去。

“外面雨太大，你就留在這吧。”達米安昨晚對他說。他擡起頭來看達米安，達米安又說：“真受不了，你留在這不要一臉委屈巴巴的。”

這是我想要的答案。喬納森當時想。他說，謝了達米安。然後過了一天才肯在心裡承認自己的第一沖動是跟達米安呆在一塊。他畢竟才剛分手啊。而且達米安是他最好的朋友。啊，是啊，沒錯，最好的朋友，傷心的時候想要獲得朋友的安慰，再正常不過了。

達米安在一邊做化驗，提姆在分析案件情況的同時還在盯着哥譚市的狀況。

這次暴雨，哥譚市響應非常快。由于常年的多災多難，哥譚市已經建立了非常完善的預警體系，再加上神谕的幫助，市民們早就屯好糧食（甚至還有武器、酒精和汽油）躲在家裡，所以他們在一開始并沒有救援壓力。但是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因為氣壓的變化，風也大了起來。現在的值得擔心的不再是市民了，而是基礎設施。

哥譚市現在面臨着嚴重的洪澇災害和城市内澇，還可預見因為強風導緻的電力供應暫停。大壩和排水系統受到的挑戰就更不用說了，醫院裡面的患者也可能因為這樣的問題被迫轉移。

如果僅僅是自然災害的問題一切還好說，但他們還有一群随時關注着着城市的精神病，不論是哪個基礎設施出現問題，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靈感。小醜和稻草人不是一次瞄準供水系統，要是這下讓他們發現“啊，炸水庫肯定是個好主意”的話，那真的是不夠頭痛的了。

“黑面具确實想殺掉金并，但他也想害傑森。他和金并有合作，但當晚沒有，要不然的話，金并就會埋伏傑森，不會一個人跑過來。”提姆說。

“也有可能是那邊的守衛都幹那個去了。”達米安冷飕飕地說。

“……也不是沒有道理。”提姆繼續調監控，過了一會，他問凱爾：“你還記得那三個拿着槍的人嗎？”

“不記得……當時是湮滅，不是我。”凱爾說。

“那三個人最後就在那實驗室裡。”傑森說，“他們應該就是外星人。斯克魯人。但是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不怎麼機靈。最後居然還跟湮滅圍在一邊看熱鬧。”

“可我們過去的時候沒看見他們。”達米安對提姆說。

提姆又點開監控。

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往回倒了倒。

那三個斯克魯人憑空出現，将實驗室中的斯克魯人放出。

然後他們聚在一起，說着他們自己的語言，似乎在商量什麼，最後，一個領頭的，變成老太太的不知道講了點什麼，最後她點頭确認。

監控時間三個多小時後，實驗室裡，蟲洞再次出現。“這就是将金并傳送走的蟲洞？”

“看着像。”傑森說。

蟲洞裡面冒出來一個送餐的小推車，上面裝了一堆飯盒。

一個斯克魯人把推車拉過來。

這不就是大型吃播現場？

“他們這是過來野遊的？”凱爾說。“我都看餓了。”

“這麼看他們還挺人畜無害。”傑森說。

“如果他們沒有殺掉太空站上的所有人的話。”達米安說。

“真難搞懂。”凱爾說，“所以他們為什麼會在金并這裡，我是說，這麼多人，全都聚在金并這裡，未免也太蹊跷了。我先通知正聯，得把他們先……”

監控裡，神奇四俠推開門。正在吃飯的衆人完全無視了推門而入的超級英雄們。

“之前已經告訴過蝙蝠俠了。”提姆說。“看來亞特蘭蒂斯的情況不太好。”

湮滅趴太久了，不習慣，想翻個身。結果他閉着眼睛一滾，咣地一下，撞到籠子，他吃痛，他還想着自己叫出聲來像正常男人那樣“嗷”的一下，結果聲音那麼低，喉嚨裡發出一聲轟隆隆的動靜，被撞到的東西則發出“哐啷”一聲。他趕緊睜開眼，鐵籠的欄杆足有兩指粗。他睜眼，一屋人齊刷刷地瞅自己。喬納森離得最近，一隻手按在籠子上，免得籠子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