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凱爾想過最近幾天自己可能會面臨許多困難,但怎麼也沒想到,最大的困難竟是湮滅不會畫畫。
他對着敞開的窗戶和殘念的繪圖界面,心情複雜。
106
傑森已經走了三天了,也就是說,他已經變成老虎三天了。
第一天湮滅遲遲不肯動筆,凱爾以為他沒有适應身體,就像自己一樣。
凱爾的艱難第一日,除了要适應老虎的小腦袋瓜和飲食之外,自己還要學會如何用老虎的身體在馬桶上大小便。
對于體重接近三百公斤的成年虎,這真的是超大挑戰。
“你要用貓砂盆嗎?”湮滅問。
“我才不要當着你的面那麼做。”凱爾說。
如果在自己的陰暗面反派面前脫出了的話,自己的超級英雄生涯大概會完蛋的罷。
他提前一小段時間進了廁所,在嘗試了自己腦裡記得住的所有瑜伽體式後,成功地壓住了水花。
然後花了五分鐘沖馬桶。
真艱難。凱爾想。
按鈕對老虎來說實在不友好。爪子太大了,用指甲的話總擔心會劈,那樣的話感覺會很痛。
而且,如果傳出“哥譚一老虎在試圖用指甲按下馬桶沖水鈕時,不幸因用力不對折斷指甲”這樣的新聞,自己在老虎的社交界大概也不用混了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擔心老虎社交界呢。凱爾想。老虎社交界是什麼東西。
最後他靈機一動,終于習得尾巴尖的妙用。
湮滅聽到沖水聲,鬼鬼祟祟把速寫本往身後一掖。
如果凱爾發現了的話,兩天後他就不會那麼生氣了。他會先是感到無奈,然後試圖理解。
凱爾是個已經在畫技上有了自己風格的畫師了。他一般都這麼稱呼自己,如果管自己叫藝術家,則有自誇之嫌。在别人問起:“你會畫畫?”的時候,凱爾會說:“還可以吧,會一點。”這一點是非常自信的一點,是自謙的一點,也是永遠沒法滿足的一點。
他繪畫的技巧和觀察的本能已經成為了肌肉記憶,就和蝙蝠們十年如一日的訓練一樣。就算在宇宙中,他在殘酷的戰場上也從來沒有停止繪畫。他用紙筆,布面和顔料,用數位闆,用燈戒繪畫。他想畫的時候,沒有條件湊合着也畫。
他從來不覺得這辛苦。這也讓他深信,除非哪天他不幸罹患重症肌無力,不然的話,這樣的技能會跟着他一輩子。
對他來說,繪畫的倒退多半出現在審美上,而技法隻有更卓越這一個可能。也從來不覺得對自己有這樣的标準叫嚴苛。
但是湮滅完全沒有繼承這些。
他隻繼承了審美,但是他不怎麼會畫畫。
凱爾不清楚,但他自己很清楚。
速寫本上的完全稱不上是畫,頂多算是塗鴉,就算塗鴉,也是幼兒園級别的塗鴉。
所以凱爾讓他繼續工作的時候,他心裡非常抗拒,面上非常為難。
凱爾用尾巴尖打開衛生間門把,并沒有看見湮滅的小動作。
“這麼順利?”
“嗯。”
“你沒有o在浴缸裡吧。”
“沒有。還有,滾呐。”
第一天,湮滅依靠裝還沒有完全獲得身體的控制權蒙混過關,就像是不想寫作業的小孩假裝自己肚子痛請假一樣。
凱爾老師非常善良地對湮滅噓寒問暖,本來說好的人照顧老虎,反過來變成了老虎照顧人。
第二天就沒有那麼好解決了。
凱爾已經完全适應了自己的身體,湮滅不能繼續裝病,就開始找五花八門的接口搪塞。他說出去買老虎的食材,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
超市離得也不遠,你怎麼會去這麼久?”
“你這話聽着,像是妻子質疑丈夫是不是偷偷跑出去搞外遇。”
“說正經的呢。今天要不要畫一畫?一天不練手生,兩天不練眼生,三天不練心裡生,四天不練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是誰了。你今天應該畫點,起碼複建一下。”
然後湮滅開始轉移話題,說現在你已經是老虎了,為什麼我們兩個不一起去調查?
“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就行了,難道不是嗎?”
凱爾被他說得心思活絡,還真的答應他,晚上一塊出去看看。
然而沒走多遠,眼尖的凱爾遠遠看見蝙蝠提姆和羅賓達米安。
他一看見,一口叼住飛在半空中的湮滅的腳,拖着湮滅就是往回跑。
湮滅漂浮在半空,搖擺着,像日本的鯉魚旗。
“你發什麼病啊?!”湮滅吼他。
凱爾嘴巴占着,哇啦哇啦,什麼也沒說明白。
回到傑森的安全屋之後,湮滅給他罵了一通,但是并沒有格外發作,因為他想把吵架留到明天。
這樣的話明天才能借助這個躲過畫稿——他是這麼計劃的。
凱爾挨罵,心虛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達米安,打心底裡想要逃避。他莫名其妙很害臊,感覺自己像是被按倒在防波堤上侵犯了,再之後,就像《霍亂時期的愛情》裡面寫的那樣,那個女人對那個男人念念不忘。
但凱爾一點也不記得書裡到底是誰身上發生了這件事,也不記得故事具體講了什麼。想到這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在文學方面實在是沒什麼才能,看那本書的時候,隻記得男人女人睡覺。
他有種奇異的感情莫名其妙在心頭盤旋:傑森更重要,他是無可替代的。
想到這他心裡又怪又覺得自然,怪是對那種感情,自然是對“傑森無可替代”這件事。
他把自己縮得更緊了,像一團毛茸茸的球。看得湮滅都奇怪自己是不是言辭太激烈,其實湮滅從說第三句開始凱爾就沒再聽,隻顧着把自己縮緊再縮緊。
湮滅因此居然不忍心再說了,最後抱着凱爾睡去。他可算又糊弄過去一天。
前兩天适應了視覺和聽力的凱爾,第三天開始對氣味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