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綿綿無絕期!”
她死死地盯着丈夫,目光像淬毒的刀,像殺人的劍,周圍的人都說她被打壞了腦子,瘋了。
丈夫也害怕,将人匆匆丢到醫院,轉身逃跑。
但是第二天,陳翠芯就自己回了家,帶着滿身的淤青坐在廊檐上,手裡拿着把生鏽的菜刀。
丈夫虛張聲勢地問:“你幹什麼?”
陳翠芯說:“我受夠了,你殺了我吧。”
“放屁,你是我花五萬塊娶的媳婦,你死了,誰給我洗衣做飯,誰給我帶兒子?”
陳翠芯站起來。
“你不殺我,我遲早也要殺了你。”
“你敢!”
丈夫瞪大了眼,但陳翠芯朝他用力地跑過去,手上緊緊握着那把菜刀,一刀就對着脖子砍去,連雞都沒殺過的人,眼裡的殺意卻比他這個屠夫還要濃烈。
男人怕了,一把掐住女人的手腕,哆嗦着道:“有話好好說。”
陳翠芯瞪着他,哈哈大笑,問:“當初你們硬要我嫁過來的時候和我好好說過嗎?”
“我是人,不是畜生,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從屋裡傳來兒子哇哇大哭的聲音,丈夫緩和了語氣,承諾道:“我再也不會打你了,兒子餓了,你先去給他做飯吧。”
兒子餓了。
她是個母親。
所以在偉大的母愛下理應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去。
陳翠芯沉默地松開手,看着菜刀掉在地上,轉身往屋裡走去,摘菜、生火,在嗆人的煙灰裡沉默了很久,然後在那天晚上,她拿了兩百塊錢,收拾了幾件衣服,一路往東跑去。
照着太陽升起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
二十五歲時,她終于如願在瑜城當上了一個小學老師,然後就這樣過了一輩子。
沒有結婚,但收養了一個孩子,别人都笑她,說她既然喜歡孩子為什麼不趁着年輕自己生一個,她笑笑,隻說自己沒有生育能力。
但偶爾在看着那個活潑調皮的養子時,也會想想自己那個親生兒子現在過得怎樣。
她離開的時候,兒子才三歲,如果現在還活着的話,也已經是個老人了吧。
視線開始模糊,兩滴淚水還是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陳翠芯費力地睜着眼,想要仔細、再仔細地最後看一眼那個讓她驕傲的小孫女。
“青喬……”她微弱地呼吸着,這一生的記憶最終都停格在這一瞬間。
“你以後……要……好好的……”
要勇敢,要一往無前,要為了自己拼命地活一場。
眼前一片白光,陳翠芯閉上了眼。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兵荒馬亂的夜晚,抛家棄子的少女頭也不回地奔跑在茫茫夜色裡,不再是誰家的女兒,不再是誰家的媳婦,不再是誰家的母親。
她是陳翠芯。
精疲力竭地倒在泥地上,心裡卻滿懷着新生的喜悅。
青喬啊,你看……
天亮了。
太陽出來了。
奶奶,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