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藹愣怔了一會兒,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之時,一股惱羞之怒從心底直沖天靈蓋,他一把揮開了他的手,罵道:“你他媽的在胡說些什麼,這種鬼話你也說的出來?當我是三歲小童嗎?”
仇厲神色一凜,正色道:“我是個墨實,真正的墨實并不是如普通男子一般無法受孕,而是可以令普通男子受孕,你看看你手臂上是不是出現了一顆紅色的孕珠?”
夏侯藹聞言呆愣地瞪大着眼睛,嘴巴也微微張着,半晌睫毛才顫了幾下,着急忙慌地扒拉着手臂看了,見果然有顆以前沒有的紅色小豆兒,滿臉不可置信,讷讷地說了些什麼,幾乎聲不可聞,仇厲卻聽清了,他說的是:“我要殺了你。”
半夜仇厲突然發現懷中之人正發着抖,随即用手拍了拍他的後脊安撫他,這是他從夏侯藹六歲之時就會做的動作,熟稔到在睡夢中都能憑自然反應去做。
山間陰寒,夏侯藹循着溫暖的源頭往他懷裡鑽了鑽,突然悶悶地發問:“生孩子疼嗎?”
仇厲倏然清醒了,他一直都知道墨實的真實秘密,所以每次他與夏侯藹同房之時都極為小心地不弄進他身體裡,但後來他一次又一次被迫守在夏侯藹臨幸妃嫔時的殿外,這讓他簡直發了瘋,不管不顧地想要讓這個人像個女人一般懷上自己的種,報複似的想要看他大着肚子,看他還怎麼去寵幸女人。這樣的念頭像蔓藤一樣纏繞在他的心頭,且一天一天的如網一般蔓延開來,先前還理智尚存,護了半生的人,終究是不忍心傷害他,但有一件事情的發生,讓他徹底動了想将夏侯藹毀掉的心思。
那是夏侯藹再次命他守在臨幸的一個妃嫔的寝殿外,聽了半宿的浪聲豔語,在第二日忍無可忍地黑着臉怒斥了夏侯藹幾句之後,夏侯藹不耐煩地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宮中待久了,是人都敬你三分,你就真把自己當成個玩意兒了?”,冷嘲熱諷還不夠,他還将仇厲帶去了一處皇家别院,這裡圈禁的都是南燭族人。如被圈養的牲口一般,他們躺在地上就與強壯的大盛士兵□□,此時另一處的院子裡響起撕心裂肺的哀嚎聲,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抱着自己墜如碩瓜的肚子,赤身的跑到了院中,大喊着:“不要剖我的肚子,我不生了,我不生了!”,跑了沒兩步,他就力竭倒在了地上,身下的青石磚上緩緩鋪上了一層血窪,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的肚子是半剖開的,刀動偏了,這會兒腸子流了一地。
縱使是見慣腥風血雨的仇厲都覺得這場面不忍直視,他回頭怒視着夏侯藹,可夏侯藹卻挑釁地說道:“看清了嗎?這裡就是你出生的地方,你的生母,不,也應該叫生父,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你一個墨實的身子,也生不了孩子還被視為了不詳,就被他們當成垃圾一樣扔掉了。之後你被人撿了回去,當狗一樣養了幾年,還把你賣給了暗衛營,要不是我當初選了你,你恐怕還在哪個達官貴人家裡當肉盾呢!暗衛營裡有幾人能善終?要麼在任務中死于非命,要麼是完不成任務被主子活活打死,幾時還如你這般教訓自己的主子?今後說話做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仇厲捏緊拳頭,問道:“你既然如此看不上我,當初又何必招惹我?”
夏侯藹嗤笑一聲:“你是說上床嗎?這種你爽我也爽的事情怎麼能叫招惹,大家玩玩罷了。”
“這天下肯陪陛下玩玩的人如過江之鲫,何必纡尊降貴自降身份來同我玩?”,仇厲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妄圖從中看出一絲别樣的情緒來,無奈除了一片狂悖肆意之外,便什麼都看不到了。
“因為方便。你從小就在我身邊,我對你也算知根知底,你無父無母,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沒有愛人,沒有家族毫無背景,雖說帝王搞一個男人也不算什麼稀罕事,但傳出去總是不太光彩的。”,夏侯藹清冷的嗓音說着傷人的話,如尖利的刀刃一般,一刀一刀的剮在仇厲的心頭。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我對于你來說,隻是方便。”,仇厲咀嚼着“方便”二字,生生地吞了進去,滿口發苦,他慢慢轉身欲走,就被一個小小的人影撲撞了一下,仇厲下意識出手扶了那人一把。低頭望去是一個半大的少年,這人臉上和裸露出來的脖頸處都有傷,最嚴重的是他的手臂似乎被利器劃傷了,皮肉外翻着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仇厲恍惚間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在暗衛營裡這種程度的傷是家常便飯,不由動了恻隐之心,下意識便從懷中摸出塊棉帛還有一瓶随身攜帶的金瘡藥遞給那個少年。
少年受寵若驚地接過,讷讷地道了謝。仇厲略微點了點頭,收回目光便要走,卻被那少年一把抱住了大腿,噙滿淚水的眼睛看着仇厲,嘴裡乞求着:“爺,你收了我吧,我給你生孩子,我不想再訓練了。”
仇厲一時楞在原地,還沒來得及甩開他,那少年就被一股大力從他身上撕了下去,夏侯藹提着這少年往地上一掼,随即喝道:“來人,把他的眼睛給我挖出來,不是想要生孩子嗎?生孩子用不上眼睛的,想生就讓他生到死。”
仇厲心中一驚,不知夏侯藹又抽得哪門子風,情急之下隻能阻止人将那少年帶走,一邊問道:“你這是幹什麼?他不過是個孩子。”
那少年聽到要挖他的眼睛,早就吓得魂飛魄散,把仇厲當作救命稻草一般直往人身後躲。夏侯藹見狀氣焰更甚,眯着眼睛警告他:“你若敢再靠近他半分,我便活剮了你。”
仇厲搡開那少年,伸手一把将夏侯藹拖到跟前,疾言厲色地說道:“你身為帝王當愛民如子,而你竟然将人命當成草芥般糟蹋?”
“民?他算哪門子民?他又不是我大盛的子民,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兒還敢染指孤的東西?”
“你别忘了,他們是我的同族,我們是人,受了傷也會流血也會疼。”仇厲緊緊攥着他的手,幾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夏侯藹疼得發顫,但卻不肯開口求饒,咬着牙罵道:“你個狗東西,竟敢為了這麼一個玩意兒頂撞我?”
仇厲知道這人吃軟不吃硬,緩緩松開了手,好言相勸道:“南燭族男子生産本就有違天理,有悖倫常,你卻肆意利用來培養軍隊,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你難道不怕嗎?”
夏侯藹揉了揉手腕,嗤笑道:“隻要我手中的軍隊戰無不勝,我怕什麼?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告訴你,你們族的族長不日就會将讓普通男子種上孕實的秘法交給我,到時候我要讓大盛王朝所有的男子都能生産,屆時我就有用之不盡的勞動力和耗之不竭兵力了,這天下豈會有我懼怕之物?”
仇厲看着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人,怎麼就成了如今這副癫狂暴戾的模樣,自從走上了這條帝王之路,他眼中仿佛隻剩下了這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勢,做任何事都隻是為了穩固他高高在上的禦座。
那少年最終還是被剜去了雙眼,凄厲哀絕地嘶喊聲響徹耳畔,而他卻無能為力,他的族人如豬狗一般被對待,他卻無動于衷。自從綏州一戰他作為監軍抵達綏州城,他便知道魏瓒恐怕已經有了二心,可當夏侯藹問起來的時候他卻沒透露半分口風,因為實在無法苟同夏侯藹竟然為了除去魏瓒而罔顧一城人的性命,還不惜賠上國土的完整。從前的夏侯藹并不是這樣的,他為了學習為君之道有多刻苦努力他都在看在眼裡,可如今的他卻變成了一個隻會玩弄權術的昏君。
一時間摧毀他的欲望在“暴君當除”這個冠冕堂皇的念頭的加持下無限膨脹,一切都顯得那麼理直氣壯起來。終于他的心底藤蔓遮天蔽日,掩埋了他心中最後一點不舍,這一切都是夏侯藹自找的,是他先勾引他卻又将他視如敝屣,是他曆經千難萬苦才得到的帝位卻又寡德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