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麼又哭了?”
“你是不是中了你說的那個什麼……劈提安斯提(ptsd)的心病?”
他一見她哭,就什麼原則都落下了,哄人的技術也越來越高明了。
“傻丫頭,人早晚都有一死。奉家一直避世不理俗,尋常是從來不會招待什麼客人的。阿爺說,咱們這回能來奉家休養,可算是開了這一代小輩的先河,都是因為你善良救了奉朝和奉陽。得……好好吃個夠本兒!”
這些話,都是她說過的,不知何時,也悄悄化入了他的語境中,成為了他們聊天的話術。
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忽便想要紮進他那副寬闊厚實的懷抱,享受一下被蠻頭山摩擦的酸爽感來。
可是當她才抱住他手臂時,他的身子就微不可察地顫了一顫。
後來的後來她才知道,他的靈府已經損壞得很嚴重,再加上大毒蚣的毒對他□□髒器的傷害,此時他承受着來自精神和□□的雙重傷痛。正在破碎的靈府從他丹田處開始撕裂,疼痛随着魔障之氣遊走全身,全身的經脈都被腐蝕,疼痛是尋不着一點的,是每一處,每一時每一刻,每一個細胞神經胞,都被啃噬的疼,這不是尋常人能夠忍受的。
雖然他的冰火靈氣在她的鳳凰血的強力安撫下,暫時沒有發作。
但他受的□□毒傷,也難于在短時間内修複。因為修者的恢複力好就在于靈力的運用,能增強細胞的複生能力。現在他的靈根靈海裡都有魔毒障氣作祟,能發揮的力量微乎其微,甚至不能運用靈氣,一動就如同靈魂被燃燒般,折磨恐怖如斯。
這也導緻他此時白發,開始出現天人五衰之相。
她忙松開了手,卻又不敢真地去抱他,就怕再觸碰到他的傷處。
他始終神色平靜平淡得,仿佛像一個正常人,可分明……分明他眼角已經有了細紋,皮膚上的火灼紋一直沒能正常恢複,露出撕裂的血口,她看着心裡止不住一陣陣地攪痛。
最後,她隻能握住他尚算好一點點的大手,也不敢再用力了。
她很怕,自己稍不小心,他就沒了。
曾經那些唾手可得的,現在變成了一碰就怕會碎掉的奢望。
她忍不住,隻能垂着頭,任淚水打落在青木地闆上。
當他們離開後,那青木上,忽地掙紮出了兩片嫩葉兒,葉心裡慢慢爬出一根花莖,頂上結出一個白色的小花苞,在夕陽的尾巴掃過它時,它半垂着緩緩綻出一朵白色黃芯的小花兒,花心裡凝着一顆晶瑩的珠淚。
那天,蕭瀾辰陪着姚詩薇吃了一頓烤山珍。
有他說的那種翼角小青龍,其實是一種山蜥。還有大小不一的菌菇,野菜。
奉家出品的美食,大多數都是靈菜。不像普通靈福地,要養出靈花、靈藥、靈花,都是很不容易的,相當稀有,尋常是不可能拿來當飯吃的。但在奉家,幾乎頓頓靈食。
住了一些時日下來,跟着吃巴片兒的蕭錦霖、蕭沅和蕭小七等人,有的胖了,有的長高的,都精神倍兒棒,大大受益。
因為連他們喝的靈泉裡,都有老神仙的參須泡過,那可是萬年的老參啊!靈力之精醇,就别提有多珍貴了。在外面是沒有的,隻此一家。
衆人在密境裡的傷,都很快養好了,可是姚詩薇發現,蕭瀾辰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一時間她心理無法平衡自洽,隻能跟着蕭瀾辰閉關泡靈泉為借口,避開了跟其他人的見面。
她真的很自私,自私到一邊自責,一邊對别人的康複都産生了嚴重的妒嫉和不甘。
她氣得兀自啪啪打水,埋在水裡哭。
不知什麼時候,蕭瀾辰醒過來,将她撈出水面,抱在懷裡。
哄着,“傻丫頭,你要把自己氣壞了,我找誰給我梳理陰陽魚?”
“我倒是知道,四弟、小七他們,還有表哥表弟他們有多羨慕我。”
“你可知修真界有個傳聞。”
她漸漸地被他平穩溫柔的話語引導,跟着問,“什麼傳聞?”
他一笑,沾了一抹靈水的俊容消瘦得厲害,卻絲毫不減成熟男性的魅力,甚至因為一慣強壯健碩的外形與此刻過于脆弱的面容形成的反差感,更多了點破碎美感,讓人又憐又心動。
此時,姚詩薇算是明白為啥有人喜歡營銷“強者的破碎感”了。
卻聽他說出,“他們說,感情越好的道侶,更容易孕育子裔。情到濃時,胎自生。或者說,蛋自生。”
“……”
怎麼,怎麼哪裡不對?
她剛剛明明還在傷感深情不壽來着,怎麼這男人突然就在生命線上開起了火車?
此時他們都靠着石壁坐在水下石凳上,肩并着肩,純純聊天來着。
她聞言,眼神自動地往水裡瞄。
此時夕陽已落,金光斜落在梧桐樹上,照得碧葉瑩瑩泛出金光,他們被罩在了金影裡,人影交融,仿佛合一。
其實什麼都看不到,隻看到他仍然遍身的傷痕,毒傷好得慢,火裂冰傷隻勉強結了點痂子。
他身上,始終有股血腥味兒,毒性還着說不出的臭味。
他自己都嫌棄得很,在池子裡散了各種濃香的花瓣。
她眨眨眼,慢慢道,“蕭瀾辰,若我們在一起的代價,就是一定會死掉一個,你還要堅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