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為什麼會是血?
鼻間甜腥氣漸濃,祝昭昭左右查看一番後,疾步走到了春生對面的方向。
而直到她重新找到位置,春生被割開的手腕都還在流血。
他手腕放置的地方很巧妙,剛好在木盤靠下一邊正中。想來應該是那修士靈力的作用,他血液滑落的速度異常快。
不僅快,并且非常多。
深紅濃稠的血液從腕上的傷口汩汩湧出又落在桌面,盤底陣法被血液激活亮起紅光。
明明同樣是紅色,可桌子、鮮血與陣法的色調卻詭異的泾渭分明,也因此讓所有鎮民的視線,都集中在最中心的果品上——
“果子好像有點好起來了!”
振奮的聲音如同一針強心劑,衆人高聲歡呼,有激動者甚至與身旁的人相擁哭泣起來。
不假辭色地拒絕了身旁一個想和自己擁抱的鎮民,祝昭昭環顧四周,眉頭漸漸皺起。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這些人在高興什麼?
他們沒有發現那個叫春生的男人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得像一張紙嗎?
目光從春生的臉移到盤中尚未徹底鮮亮起來的果品,祝昭昭直覺意識到有什麼她不知道的東西,正漸漸在這群人中無聲蔓延開來。
是什麼?
祝昭昭沒有思考太久。
因為下一秒,面色灰敗的春生轟然倒地。
伴随着重物砸落地面的沉悶聲音響起的,是人群裡不知誰的興奮歡呼。
“恢複了!果品恢複了!”
歡呼聲響起的刹那,籠罩桌面的紅光也盡數收斂至盤底。日頭取代紅光落在盤中果品上,顆顆果子被照得無比鮮靈,仿佛根本沒有枯萎過。
這盤貢品恢複了最完美的模樣。
代價是抽幹一個人的鮮血。
靜靜地站在原地,祝昭昭任由嘈雜的慶祝聲音在她耳邊回響着,一刻不停。
一個人死了,但這幫人眼裡,卻隻有那盤沾着血的果品??
就因為那個叫‘神’的東西?
衆人剛才互幫互助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望着春生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矮小身軀,祝昭昭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起一陣毛骨悚然。
忽然隻覺鼻間彌漫的血腥氣已經到了一種無法忍受的地步,祝昭昭拼命按捺住幾欲作嘔的沖動倒退出人群。
哪怕有靈力為她開路,可到底是倒着退出去的,無法看清周圍情況的祝昭昭避開了所有人,卻還是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
失去平衡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下,祝昭昭本想直接用靈力撐住自己。
可随着動作無意識仰起的視線落在木桌的方向,看着不遠處那個被衆多鎮民簇擁着感謝的,在春生腕上劃開長長血口的修士,她最後驅散靈力,任由自己往下倒。
繼而跌進一個懷抱。
“土路多碎石,昭昭師妹走路要小心。”
熟悉的,帶着不易察覺的淺淡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祝昭昭頓時繃緊身體。
幾乎是彈射站起,她徹底冷靜下來:“知道了。”
“多謝慕師兄……”
祝昭昭突然卡殼。
謝他什麼?
謝他危急時刻在她身後當肉/盾,讓自己免受摔傷之苦?
還是謝他提醒自己走路要小心?
鼻間的血腥氣不知何時轉淡,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飄忽卻不容忽略的月清花香。嗅着幽幽香氣,祝昭昭想了想,把沒說完的道謝補上:“多謝慕師兄出手相助。”
至于助了什麼?
管他的。
反正她謝過了。
祝昭昭:不要在意那些細節·jpg
“不客氣。”
微一颔首算是接受道謝,慕行秋狀似無意地望向祝昭昭身後人群:“裡面有血腥氣。”
“是有人死了麼?”
心說你一元嬰後期裝什麼普通人在那裡問來問去,祝昭昭拍拍裙擺:“嗯。”
不着痕迹地退開兩步,給祝昭昭整理衣服的空間。慕行秋很快也注意到被人群簇擁的修士:“鎮民們都圍着那個修士。”
“他是做了什麼嗎?”
祝昭昭拍着裙擺的手一頓:“……嗯。”
将她細微的反應收進眼底,慕行秋移開視線,并不點明:“讓我猜猜——”
“他殺了人。”
沉默,背對人群的祝昭昭沒有回頭。
她不是喜歡和人傾訴的性格。
加上祭祀殺人的事本就不鮮見,她雖然反感,但沖擊過後,卻還是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并接受事實。
畢竟位面千千萬,有奇怪習俗的位面隻多不少。如果随便看見什麼事情就長久陷入的負面情緒,對執行任務百害無一利。
所以祝昭昭早已習慣自己消化很多事。
可今天,看着就那麼安靜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慕行秋,她卻鬼使神差地開了口:“那些人……洛水鎮民們很團結。”
慕行秋語氣很輕:“嗯。”
抿了抿唇,祝昭昭繼續:“貢品有問題,換了幾次都不行。所以他們用吸納陣法吸取人的血氣,讓貢品重新恢複新鮮。”
“動手的是那個修士。”
說話時,祝昭昭下意識低了頭。
慕行秋于是垂眸,目光落在她發髻上,那被日頭照射着的碧玉小花:“如此。”
“他們明明那麼團結,可那個人死的時候卻沒人去看他,所有人都隻顧那盤貢品……”
不受控制的,祝昭昭語氣漸快:“那人是被抽幹血死的,所以裡面都是血腥氣。太臭了實在叫人待不下去,我——”
“鐘師弟說,今天是神祀之時。”
少見的,慕行秋主動開口:“他說祭廟有活動,讓我過來看看。”
“我便來了。”
大腦因為被截話而短暫空白,祝昭昭怔怔盯着他:“……是麼。”
“是。”
腳步一轉,慕行秋示意祝昭昭跟着自己:“我來的路上,剛好看見鐘師弟和之衡被鎮民拉去其他地方幫忙。”
“難怪剛才祭廟那麼大動靜也沒看見他們過來。”
祝昭昭說着,下意識想回望身後的祭廟。
原本走在前面的慕行秋卻不知為何慢了數步,直接落在她身後:“嗯。他們現在應該在碧波潭。”
視線被他颀長的身形擋住,祝昭昭皺了皺眉,倒也沒多想。
隻是轉回頭:“那月書師姐呢?我剛才也沒看見她。”
“月書當時就在他兩人後面。”
哪怕祝昭昭已經沒有回頭的意思,慕行秋也依舊走在她身後,“月書比他們反應快,我一出現就瞧見了我,然後告訴我你獨自一人在祭廟附近,讓我過來找你。”
“原來如此。”
祝昭昭點點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間徹底走出祭廟範圍。
恰巧有風吹來,捎帶上遠處的陣陣孩童嬉鬧聲。
祝昭昭先是一愣,接着循聲望去——
一座涼亭出現在她視線中。
“這是……”
祝昭昭話還沒說完,便有兩個小男孩打鬧着朝她的方向沖來。
小男孩們速度很快,還不等祝昭昭反應就已經沖到離她很近的距離,眼看就要把她撞倒在地。
可下一秒,其中一個男孩卻突然憑空絆了一跤,因為失去平衡而擡起的腿又好巧不巧卡住另個男孩,兩個人抱在一起就要摔到地上。
一整套行雲流水的動作都讓祝昭昭驚呆了。
什麼情況?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靈力出現,接住了兩個孩子。
是慕行秋。
輕輕将兩個小男孩扶起來,他言笑晏晏:“土路碎石多,你們玩鬧要小心。”
“謝謝大哥哥。”其中一個孩子憨憨地點點頭,很快拉着另一個稍小的孩子跑走了。
目送兩個孩子離開,祝昭昭有些不解。
那兩個小男孩明明是憑空摔的,慕行秋幹什麼叫人家小心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