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宴會大廳。
水晶吊燈流洩而下,燦若星辰,映照出滿室輝煌,繁華盛景。
優美輕快的華爾茲舞曲中,賓客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女士的絲綢長裙彙成缤紛的海洋。
顧念真一邊和林子涵跳舞,一邊頻頻望着舞池邊緣,正在和聯邦觀禮團官員交談的顧雲天。
顧雲天看起來一切如常,他實在太冷靜了,以至于顧念真不知道,是應該為他擔憂,還是應該覺得可怕。
林子涵提醒她:“别看了,顧雲天沒事,他比我們想象中強大的多。”
顧念真輕輕歎了口氣:“真是沒想到,顧雲天也會被人放鴿子。”
林子涵:“藍歌可能是真的身體不舒服。”
顧念真:“藍歌也比我們想象中強大的多,她在這個時間點生病,總令人覺得蹊跷。”她頓了一下繼續說:“你不覺得,她身上充滿了太多的謎團,更不可思議的是,顧雲天竟然從不懷疑她。”
林子涵:“愛情讓男人盲目?”
顧念真撲哧一笑:“我不認為顧雲天是這種類型。他很清醒,比我們都清醒。”
林子涵:“藍歌也給我這種感覺。這麼說來,他們倆倒真是一對,怪不得會相互吸引。”
舞池的另一端,江韻之也有些心不在焉,她甚至踩了舞伴的腳。
她的舞伴是韓峰,全聯邦少年機甲大賽的慶功宴上,他曾受命護送她回家。
江韻之本來沒有舞伴,舞會開場後發現藍歌沒來,顧雲天也沒有下舞池跳舞。無意中瞟見韓峰也是一個人,抱着打聽消息的目的,她主動邀請了他。
韓峰告訴她,藍歌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沒來出席舞會。
江韻之覺得不對。
雖然和藍歌的關系沒有親密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藍歌也不是那種會向他人透露心事的人,但相處久了,她還是能隐隐感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藍歌對顧雲天的态度。
顧雲天對藍歌,所有人都看在眼中,那真是視若珍寶放在心尖,換任何一個别的女孩,怕都會幸福的暈頭轉向。
藍歌卻始終很清醒。她享受和顧雲天在一起的時光,但顧雲天不在時,她好像也無所謂,并不牽挂。
江韻之有時都佩服,藍歌的沒心沒肺,直到前幾天和藍歌交談時,聽到她說:如果沒有未來怎麼辦?
或許,藍歌不是沒心沒肺,隻是對她而言,隻有當下,不提過去,不想未來。
直到舞會結束,顧雲天也沒有等到葉微瀾的電話。其間,他給她發了兩次消息,問她的情況,沒有回音。
他知道,她還在房間,或許僅僅是睡着了。
葉微瀾的房間沒有裝監控,但是有一個熱感儀,可以探知房間是否有人。
她一直都在。
所以他冷靜耐心的等到了舞會的最後一刻。
其間,不乏美麗自信的女孩在他面前晃悠,或暗示或主動,想和他共舞一曲,都被他冷淡地拒絕了。
他的舞伴隻能是葉微瀾,不會是别人。
此時,他站在葉微瀾房間的門前,伸手想按門鈴,手腕卻在半空中停留,遲疑了那麼一瞬。
他在心裡說,他并不是真正的十八歲的少年,所以他不會畏懼,面對命運。
他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
顧雲天走進去,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見葉微瀾正背窗而立。
她還是穿着那身他請頂尖設計師精心為她設計的晚禮服。
背部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膚,束出纖細的腰身,層層疊疊的絲綢和輕紗傾瀉而下,點綴于其間的碎鑽猶如星光一般,灑落人間。
僅僅一個背影,便已美的驚心動魄。
他在她身後駐足,問:“身體好些了嗎?”
葉微瀾緩緩轉身,手中玩弄着一把匕首,正是那把顧家祖傳的【破曉幽光】。
她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擡向顧雲天的眸光中甚至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但顧雲天能夠感覺到,女孩的氣質明顯的變了。
“我很好,回憶起了很多事情。”葉微瀾眉梢上揚,目光陡然鋒利,直射顧雲天:“你也什麼都記得的,是嗎?”
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了。
顧雲天心想。
他平靜地回道:“是的,我什麼都記得。”
“為什麼不先下手為強?”葉微瀾嘲弄地問,“在我的記憶中,我們可是宿敵,重生的前一刻,你還想置我于死地。”
随着話音落下,她手腕一揚,【破曉幽光】直指顧雲天的咽喉,刀刃的光芒映亮了他的下颔!
顧雲天沒有閃避,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冷靜如初地說:“我從沒有想過要殺你,我隻是想阻止你。”
“阻止我?”葉微瀾冷笑道:“可是你殺了我的家人!”
“那是意外,槍炮無眼,戰争會死人,所以我想阻止你,為了結束戰争,避免更多人的死亡。”
“顧雲天,那是我們的生存之戰,你的結束,意味着我們的滅亡。”葉微瀾漆黑的眼底聚集着殺意:“所以,于私于公,我們都是敵人。我沒有忘記,你是我必殺名單上的第一名!”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的命,你随時都可以取。”顧雲天幽深的目光直視着她:“如果殺了我,可以平息你的恨意的話,那就動手吧。但是,你也可以給我一個機會,我們聯手,改變這個世界,完成你前世沒有做完的事情!”
葉微瀾冷冷反問:“我如何能相信你?”
顧雲天唇角浮現一絲慘淡的笑意:“如果這兩年的相處,還讓你懷疑我的話,那麼你盡管殺吧。”
葉微瀾握着匕首的手腕輕顫了一瞬,艱澀地反問:“你的目的難道不是想控制我?”
顧雲天放聲笑了起來,眼底盡紅,咬牙切齒:“葉微瀾,你是真的沒有心嗎?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以前,從聯邦中央軍校的時候,就喜歡你。”
“可是我不會忘記,你我之間的殺夫之仇,毀城之恨!”
葉微瀾咬緊下唇,匕首劃破了顧雲天的脖頸,鮮紅的血流了出來,隻需再輕輕送上分毫,就可以結束一切恩怨。
可是,像是感到了血肉的阻力,無堅不摧能斬殺變異獸的能源匕首,此刻在人類脆弱的脖頸上,卻無法再推動分毫。
兩個聲音在葉微瀾的腦海中争吵。
一個沖動的聲音:殺了他,結束這一切。你不喜歡他,你恨他!
另一個冷靜的聲音:你又在逃避了,你總是在用簡單粗暴的方式逃避,你無法直視對他的感情,所以你想殺了他!
沖動的聲音:他殺了你的丈夫,你曾發誓要報仇!
冷靜的聲音:淩北辰沒有死,你們甚至還沒有相遇!但是顧雲天,他呵護了你兩年,你們在一起度過了那麼多美好的時光!
匕首铛然落地。
葉微瀾掩面後退。
鮮血順着脖頸流下,浸染了襯衣和禮服,顧雲天卻毫不在意,他上前一步,想拉住葉微瀾,把她重新拉入懷中。
葉微瀾一把推開了他。
“不要過來。”她厲聲說:“不許跟蹤,不許找我,否則,殺無赦!”
她推開玻璃門,從陽台上縱身跳了下去,頓時間警報聲四起。
顧雲天隻得緊急關閉警戒系統,生怕誤傷到了她。
不過耽擱了十幾秒,他再追出去,撲在陽台邊緣,茫茫夜色中,卻再也尋不着她的身影。
……
一個月後。
顧雲天乘坐飛行器前往聖約中學,随行的還有林子涵和顧念真。
天氣進入初夏,櫻花樹綠葉繁茂,在風中招展。
江韻之在校門口等他們。
顧念真上前和江韻之打招呼,江韻之偷眼看顧雲天,悄聲問:“他好些了嗎?”
顧念真點點頭又搖搖頭:“作為少城主,他該做的事情一樣都沒少,甚至比以前做的還要多。但作為顧雲天,他的心被掏空了。”
江韻之隻得歎息,擡眼向顧雲天望去,正好撞上了他那雙漆黑無比人間清醒的眸子。
是的,人間清醒。
顧雲天始終都知道他愛的是什麼樣的女孩,并願意付出代價,承受一切。
江韻之緩了下神,沖顧雲天點頭緻意:“謝老師在辦公室等候,我帶你們過去。”
謝老師就是教授社會史學和心理學的老師。
他曾在社會史學的課堂上布置了一道論文題,要求就天城的移民政策聯系人性寫一篇論文,昨天是交論文的最後期限。
今天早上,他照例打開作業郵箱時,收到了消失一個月的藍歌同學的論文。
然後就按照學校要求,上報給了城主府。
顧雲天走進謝老師的辦公室。
小老頭起身迎接,客氣道:“論文我已經發過去了,沒想到還麻煩少城主專門跑一趟。”
“沒什麼。”顧雲天禮貌地說,“她一向很重視你的課,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她的課堂表現。”
“哦,課堂表現啊,她大多數時候都在睡覺。”小老頭實話實說,感歎了一句:“其實是個天賦很高的學生,和她讨論一些哲學問題,很有意思。”
“你們讨論過什麼?”
“關于夢境,記憶和自我意識。她曾問我,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記憶,她是否還是那個自我,如果恢複了記憶,那麼失去記憶這段時間的她,對之後的她,會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