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達力·德思禮來說,高中畢業這一年的夏天,在各種意義上都變得非常無聊。
從他記事起就淪為他真人玩具的瘦弱表弟,并沒有如往年一樣,一放暑假就不得不從那個怪胎學校灰溜溜地回到他家。他理應感到高興,畢竟他盼這一天的到來不知盼了多久,一個分走他父母本該專屬于他的注意、還時刻襯托出他的平凡與普通的同齡人,不回來才好呢。
然而,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卻絲毫沒有覺得愉快——相較于收到所謂的表弟教父來信後歡天喜地的父母,他更想知道這個“教父”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這絕對是我十多年來過得最美妙的夏天了——那礙眼的小子不會再踏進我的房子!”說完弗農往嘴裡塞了一塊烤土豆,平日裡總是透着精明的小眼睛惬意地半眯起。
“早上我整理花圃的時候,隔壁的瓊斯太太①才問起他呢,我說他搬去跟教父一塊住了!”佩妮的語氣裡也滿是雀躍。
像是忽然被某個關鍵詞吸引了似的,弗農抻着粗短得幾乎看不見的脖子看向佩妮:“說起來,那小子的教父——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我記得他說過……他教父是殺人犯?”說到後面粗啞的嗓音近乎低不可聞。
約摸是被“殺人犯“一詞刺激得不輕,佩妮骨瘦如柴的臉頰竟仿佛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這——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信裡沒有交代這些——那封信你也看過的……”
一直默默吃着蔬菜沙拉的達力并沒有參與這個乏味的話題,他用叉子撥弄了兩下盤子裡剩下的食物便把叉子擱到了桌面上:“我吃飽了。”
盡管達力的聲音不大,但習慣了圍着他轉的佩妮還是立即驚叫出聲:“達達小寶貝,你怎麼吃這麼少!你已經不用再減肥了!記得嗎?你不需要穿斯梅廷的校褲——”她神色激動,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隻是佩妮近似歇斯底裡的話語尚未說完,一道尖利的摩擦聲就從達力落座的餐椅腳下傳來,生生将她剩下的埋怨堵了回去。
“我出去走走。”達力丢下一句聽不出情緒的話就徑自朝大門走去,沒再理會身後面面相觑的父母。
身形壯碩的少年穿過門廳将将到達大門時,刺耳的門鈴乍然響了起來。達力略感詫異地上前,現在顯然不是一般人會選擇上門拜訪的時間,是找錯地方了嗎?猶豫片刻後他一把拉開了大門,面色不善地看向來人:“誰啊?”
隻見門外站着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一頭略長微卷的黑色短發柔順亮澤,其中幾绺頭發慵懶地散落在英氣俊逸的眉宇間,卻反而凸顯其眼底的凜肅。來人一身布裡奧尼海軍藍雙排扣西裝,戗駁領将内裡黑色法式襯衫的高領襯托得越發立體,随意敞開的外套下隐約露出了同色系的馬甲,同樣露在外面的還有綴于襯衫雙疊袖處的金色複古袖扣,其上精細地雕琢着布萊克家族繁複的家徽紋飾,而筆直修身的配套西褲下則蹬着一雙約翰·羅布黑色小牛皮雕花牛津鞋……
達力自然認不出這些标識不外顯的男裝奢牌和袖扣上從未見過的陌生圖案,但也不妨礙他能從中總結出一個結論——“貴”。這男人從頭到腳都散發着有錢的氣息,居高臨下的睥睨眼神更是透着纡尊降貴的漠然。少年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雖然他也在父親的商業合作夥伴裡見過不少衣着考究的有錢人,卻極少有人能帶給他如此強烈的壓迫感,此情此景竟讓他聯想到高高在上、姿态倨傲的王室貴族,以及斂息屏氣、卑躬屈膝的仆從随侍。
“你、你是什麼人?”在心底悄悄給自己打氣的達力盡量令他的語氣聽起來一如從前那般強勢,可莫名的不安還是使得他張口時變得有點磕絆。
“我是哈利的教父。”男人掀了掀眼簾,煙灰色的眸底閃爍着森寒的暗光,“叫你的父母出來,我有話要說。”
經過兩年BTEC②課程的學習,達力如願獲得了體育管理專業的三級文憑。考慮到無論是平時的筆試作業還是參與的項目實踐,老師都給予了他較高的評價,故而他本人對此并沒有太過意外。
反倒是聽聞消息的德思禮夫婦喜出望外,當即提出要帶達力去選購禮物作為獎勵,但這對于早已拒絕在父母沒有界限的寵溺下繼續充當一個分不清是非對錯、自認為是世界中心的小醜的達力而言,卻是令他回想起從前被父母的甜言蜜語哄騙得一次次迷失自我此等不堪往事的尖刺!少年頓時收斂了因順利畢業而洋溢的笑容,冷冷地婉拒道:“不需要!我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奮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并不是為了讨好你們得到什麼獎勵!”
高中畢業後弗農就主張讓GCSE③成績平庸的達力再讀一年預科,以便為進入商科類的大學做準備,可自覺領略夠了商人在利益驅使下的虛僞面目,亦自知不是理論學習那塊料的達力斷然拒絕,他更希望能在考取BTEC體育管理的相關證書後直接就業,為此他同弗農爆發了多次激烈的争吵——而這一次,控制了他大半輩子的父母最終在他的寸步不讓前敗下陣來。
“那、那就不買禮物……就隻是一家人出去吃頓飯?”佩妮嗫嚅着開口,神态中帶着些許懇求,“可以嗎?”
不忍拒絕的達力最後還是同意了,随同父母一起驅車前往位于倫敦市中心的皮卡迪利廣場。此處作為五條主幹道交彙的城市交通樞紐,車流密集,行人如織,擁堵的路況司空見慣,擠在人車混行隊伍裡的弗農費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一個停車位。
停好車的三人行至以喬治亞風格建築為底色的邦德街④時,一輛鮮豔炫目的紅色敞篷跑車以一種幾乎要擦到他們的極限操作猛地刹停在人行道旁!驚得走在外側的弗農險些一個踉跄就要摔倒,待他重新站穩後,一張橫肉堆疊的臉更是漲得紫紅:“不會開車就别出來亂晃!撞到我你賠得起——”
話音未落,他突然就像是被噎住了一樣,表情從憤怒瞬間切換到了驚恐——他不僅看清了法拉利無比醒目的車标,還看清了車上坐着的人!居然是哈利那小子和之前來他們家自說自話的見鬼教父!弗農肥厚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你、你們……”
一身巴寶莉長款駝色風衣的高大男人一把甩上車門,直接無視了不遠處張口結舌的德思禮夫婦,神情愉悅地轉向從另一邊下車的外甥和教子:“先找家米其林餐廳吃飯吧?待會再回這邊給你們多買幾套新款……”
跟在德拉科身後下車的哈利一邊毫不忸怩地牽上戀人伸過來扶他的手,一邊迫不及待地試圖阻撓西裡斯這種鋪張浪費的行為:“别再買了,你之前買給我的衣服我很多都還沒穿過!再說我平時也沒什麼必要穿麻瓜的——”話說了一半,他的視線就落在了車邊的德思禮夫婦身上,連帶着整個人明顯地一怔,愣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地點頭緻意。
先哈利一步下車的德拉科自是早就瞥見了車邊杵着的三個粗鄙麻瓜,不,是三個持續虐待哈利多年的無恥人渣!竟敢把魔法界大名鼎鼎的救世之星、他童年時最崇拜向往的小英雄當成随意打罵出氣的仆人!他們怎麼敢!倘若不是哈利再三強調不要私下報複德思禮、不要把時間精力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他早有成百上千種方式叫這幾個混蛋後悔來到這世上!
曾經一窺哈利過往記憶時切身體味到的悲憤和無力,此刻都化作德拉科眼中冷峻鋒銳的堅冰,猶如淩遲一般來回往複地襲向噤若寒蟬、畏葸顫栗的三人。
仿佛察覺到戀人心頭愈演愈烈的滔滔怒火,哈利輕輕晃了晃對方的手臂,待一雙霧藍色的深邃眼眸裡重新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才滿意地拖着不經意間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的男友往前走,幾步趕上了侯在不遠處的英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