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微之所以在錦缡面前提起唐明皇與楊貴妃這麼一出……也不過是恰逢其會。
春江樓這種地方,于男人而言,不過是花銀子買個你情我願,做個一時的消遣,但對于這樓裡的女子而言,卻又不一樣。
逢場見多了人,做多了戲,于是愈發明了男人劣根性的同時,男人卻偏又是能救她們出這風塵地的救命稻草。
理智知曉男人不可信,可感情上……女孩子哪個沒做過嫁得如意郎君,琴瑟和鳴,恩愛到老的美夢呢?
愈是割裂,愈是撕扯,愈是痛苦。
這些心思情緒在心底積累的時間長了,便也就釀成了毒,而司微所能做的,便也隻能是借着明皇與楊妃的這場“曠世之戀”,讓錦缡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洩出來……延緩毒發時間之餘,給彼此一個機會。
錦缡坐在鏡台前,垂眸下視,清露手中則持了葉筋小筆沿着她的眼睫輕輕掃過,而後于眼尾處微微挑起,藏鋒回收。
清露微微退了一步,躬腰下看,而後目光轉向身旁的司微:“如何,是這般麼?”
錦缡徐徐擡眼,眸子一眨,視線便自身前的清露轉到了司微身上,目光流轉之間,眼瞳映着窗外明光,便格外有種明眸善睐,含笑多情之态。
司微往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一二,這才點頭應下:“沒錯,就是這樣。”
司微目光掃過桌上一排打開的妝粉盒子,取出内容量隻有半個黃豆大小的勺子,次第選了木炭粉與顔色偏暖色的胭脂粉、白色的米粉,于宣紙上慢慢調和,最先被分出來的是淺淡的烏色,而後是顔色偏于橙紅色的大地色。
司微指了指最後被調出來的顔色:“把這個敷于眉眼之間,淡淡一層,越是遠離眼睛的地方便越是淺淡,最後把調出來的烏色敷于眼皮之上,也按着方才的說的那樣慢慢暈染開來。”
清露應了一聲,按着司微的指點,把調出來的胭脂粉當做眼影慢慢刷在了錦缡的面上。
這是一個煙熏妝,與後世常見的帶着閃粉、夾着厚重蒼蠅腿,挂着大耳環的夜店妝截然不同的煙熏妝,如果要說的話,更像是八九十年代時,古裝電視劇裡的那種妝容。
等眼妝上好,貼了花钿,再塗了口脂,這個妝面便算是完成了。
——粉底液、眼線液、睫毛膏、眼影這些東西,全靠司微拿米粉、妝粉、木炭粉和蜂蠟進行調配,甚至就連口紅……口紙被司微拿來化成顔料,又加了米粉蜂蠟等融成了能用來遮瑕的簡易粉底液,于是清露便又被司微支使着去藥店買了兩錢朱砂,回來做了朱砂口脂。
錦缡坐于鏡前,看鏡中倒映出來的人影,不由微微擡手往臉上摸去:“……這都有些,不像是我了。”
錦缡原來的多穿着清冷色調的衣裳,整個人的氣質也偏向于疏懶中帶着幾分冷淡的模樣,然而此時,鏡中人卻顯得明豔而又端莊,透着嬌腴與妩媚。
司微自胸中緩緩舒出一口長氣:“這還隻是一個開始,你得學着适應鏡子裡新的模樣,楊貴妃啊,那可是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顔色的存在。”
錦缡輕輕笑了起來:“是麼?”
錦缡起身,垂眼看了眼身上的裙子,而後再擡眼時眼睛亮的驚人:“清露,去取我的石榴裙來,要那條十六幅的裙子。”
寬幅長裙,大袖短衫,配着錦缡此時的妝容,與堆疊而起的雲鬓高髻,再加上她那一身獨特的氣質,僅是她自二樓的階梯上上來,便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哪怕此時霧霭閣的三樓裡,隻有一個司微。
司微輕聲喃喃:“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這首詩乃是大唐詩仙李太白所做,寫的便是楊貴妃,雖司微不曾當真見過楊貴妃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但此時此刻,以司微兩輩子見過的諸多美人而言,錦缡當下的形象,于這首詩而言是最為符合的存在。
朱紅裙擺,楊妃色大袖衫衣,美人擡眸,明光聚于眼底,顧盼之間,僅是驕矜風情。
錦缡斜眸,掩唇而笑,帶着幾分歡悅:“我之容顔,可美?”
終究還隻是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司微跟着笑了起來:“自然是美的。”
于是錦缡便愈發高興了:“來,清露,奏樂……我要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