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辭章默然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又看了一眼相談甚歡的兩人,輕咳一聲。
元堯臣立刻止住話頭,“嫂嫂,鍋上還煨着湯,我先去看一眼。”
李意清:“嗯,好。”
她點點頭,目送元堯臣下樓後,走到元辭章的身邊,“我們進去坐吧。”
元辭章伸手去夠李意清的手,分開她的手指後十指緊扣,才輕輕“嗯”了一聲。
最後一道山藥炖雞湯被端上桌後,正式開飯。
毓心和茴香坐在對面,洛石和杜于泉并排坐下,元堯臣一人獨坐一邊……
李意清目光在室内掃了一圈,才發現室内沒有許三的身影。
“許三呢?”
“州試結束,有些事情要清算。”談及公事,元辭章閑散的嗓音陡然帶上了幾分淩厲。
他看了一眼窗外,黃昏時分,餘霞燦爛橘紅。
“差不多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敲門聲。
許三推門進來,身上還帶着幾分冷然,朝元辭章拱手道:“公子,你吩咐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安撫使果然沒有出手。”
元辭章像是早就知道結果,聞言淡淡嗯了一聲。
安撫使沒有出手自然最好,即便出手了,那就趁此機會一道收拾。
他并不在意。
茴香朝許三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元堯臣的身邊:“就差你了,快坐下吧。”
許三聽到茴香的話,身上氣質飛快變得随和,走到元堯臣的身邊坐下。
人到齊後,正式開飯。
飯桌上沒人主動開口,隻有簡單的碗筷碰撞的聲音。
收尾的時候,元辭章忽然看向了埋頭喝湯的元堯臣。
“聽說你父親準備在茂州新開一個香料商号,但是官府審批一直沒有下來?”
元堯臣喝湯的動作一頓,然後擡頭看向自己神色寡淡的兄長。
“兄長怎麼知道?”
若是以前元相還在的時候,一個商号的開戶,哪裡會拖延這麼久。
他一臉希冀地看着元辭章,如果是兄長,說不定有法子解決。
元辭章像是突然想起這件事,提過一句後,便不再言語。
元堯臣:“?”
他今天應該沒有惹到兄長吧。
飯後用了茶水,元辭章還要會府衙和楊念閱卷,先一步離開。
元堯臣心底還記挂着飯桌上的那一句話,等人走遠了,他才湊到李意清的身邊,“嫂嫂,兄長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要幫我嗎?”
李意清小聲“唔”了一聲,轉頭上下打量他一眼。
他今日換了一件靛藍的長袍,為了下廚,特意用綁帶将寬大的袖口束起來,笑意盈盈,和往常并沒有什麼不一樣。
李意清收回視線,語氣平靜道:“我不知道。或許你在飯桌上夾了元辭章喜歡的糖醋肉?”
這簡直就是污蔑。
“天地良心,”元堯臣伸出三根手指,“那一碗糖醋肉我一口都沒有碰……稍等,嫂嫂,你是說我兄長喜歡糖醋肉嗎?”
李意清眼底飛快閃過一絲笑意。
“雖然你兄長沒有承認過,但是我發現,他更喜歡甜食。”
比如烏梅湯和冰糖銀耳,元辭章會多喝後者一碗。
元堯臣一臉欽佩地看着李意清。
“嫂嫂,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兄長也會有偏好。”
李意清好奇地看着他。
好像元辭章的弟弟妹妹們眼中的他,和她所接觸的元辭章,像是兩個人。
說到自己熟悉的領域,元堯臣的語氣變得從容不迫起來,夾雜着淡淡的笑意。
“我小時候是皮猴子,一天不上瓦就皮癢那種,好幾次我娘親拿着竹竿看着站在屋頂上的我,朝我大叫,我也不願意下去。”說起自己的糗事,元堯臣的臉上浮現一抹害羞的紅色,這一抹紅色飛快閃過,“那時候我不願意讀書,不肯去書院。我娘親可是歙州有名的才女,十歲能吟詩,她這樣一個溫婉的性子,愣是被我逼成了母夜叉……”
李意清默了默,佯裝不感興趣:“如果隻是說你自己,那就算了,我并不好奇。”
“哎,鋪墊一下嘛,”元堯臣看她轉身要走,連忙道:“到了到了,我跟你講兄長!”
李意清轉身就走的腳步瞬間停下。
元堯臣幾乎要被李意清這般不加掩飾的重視氣笑了。他聳了聳肩,靠着柱子随意撥動自己的袖帶,“每次我娘打我,都是說,‘你看看你辭章堂兄’,我一開始還真信了我娘的話,覺得辭章堂兄次次都願意乖乖去書堂那種無聊的地方……咳咳,後來我才知道,辭章堂兄十次定多隻有三次去了,其他七次不是躲在屋頂曬太陽,就是随意找個扁舟一躺一整天。嫂嫂你知道什麼最可氣嗎?夫子明明知道辭章堂兄去的不勤,卻願意幫辭章堂兄瞞着。”
李意清:“這樣啊。”
“對啊,我們也一樣不去聽課,月末小考大腦一片空白,辭章堂兄和我們一樣,就是偏偏能寫出來,有時候真好奇堂兄的頭腦是怎麼長出來的,”元堯臣換了一個站姿,“後來我實在氣不過,跑到夫子的面前質問,夫子隻是看了我一眼,說‘你要是能寫出像辭章一樣好的文章,你要怎麼樣,我也不管你’。可把我氣壞了。”
最後那句話李意清信,即便過去這麼多年,元堯臣提起這件事依舊氣鼓鼓得像個河豚。
她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通過他人的描述,年少時的元辭章形象一點點描摹勾勒出來。
和她想象中的矜貴而稍顯古闆的文人書生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