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甯二月,枝頭芽尖輕冒,一片綠意碧然如洗。
秦淮河邊楊柳依依,拱橋上人來人往,晨起的早市伴随着蒸騰的熱氣,叫喊聲不絕于耳。
自淮河後,一行人改坐官船,在水面上漂浮了五六日,才到了江甯碼頭。
船一靠岸,茴香就扶着李意清走到了平地上。
李意清視線落在來往搬運貨物的漕船上,見幾人像是争執,多看了一眼。
茴香道:“可算是下了船了。殿下,這就是江甯啊?”
茴香自幼長于京城,自然對江甯不甚熟悉。
眼前的一切在她眼裡都變得不一樣起來,即便是相同的柳枝,茴香也會覺得京城的柳,工整而端莊,而江甯的柳,則像誰人溫柔的觸摸,輕輕拂過水面,留下一圈圈漣漪。
毓心後一步出來,見茴香兩眼放光地看着江甯府城,不由地好笑道:“是誰前幾日還跟船工吵了一架,直嚷嚷着要回去。”
茴香聽到這個,很是來氣,她回頭瞪了眼官船,氣憤道:“一貫錢銀子一個人,本身就是貴。”
毓心好言勸道:“你别氣了,我打聽過了,一直都是這個數目。你瞧那邊,有賣紙鸢的。”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了茴香的注意力。
“殿下,我去瞧一眼。”
李意清莞爾,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紙鸢鋪子,囑咐道:“就在近處,别走遠了。”
茴香應了一聲,便跑去攤前張望,賣紙鸢的攤主見到茴香眼底的興趣,很是熱情地介紹起來。
李意清看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
船上,元太夫人行動遲緩,此刻才走到了地面。
她年邁,身子骨大不如前,見到李意清站在船下等候,道:“過去我年輕的時候,能半月來返于京城江甯,現在做不到了。”
李意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一旁的元夫人笑着開口道:“老祖宗,你現在可是精神正好,我看啊你再坐回去一趟,照樣不成問題。”
元太夫人看她一眼,語氣無奈:“胡說些什麼。”
李意清觀察了一會兒元太夫人的狀态,見她精神尚可,便不再操心。
一旁的元相自下船後就緊緊盯着碼頭。
沒有看見江甯元家的人。
他心中得出這個認知,心底暗歎一口氣,對元辭章道:“不必等了,直接回吧。”
元辭章颔首。
他派許三去牙行賃了兩架馬車,衆人一路奔波,難以走到元府老宅。
等許三回來,李意清讓毓心把茴香喊回來。
上了馬車,茴香抱着自己新買的一個蝴蝶紙鸢,笑着對李意清道:“殿下,原來江甯入春,人人都要放飛紙鸢,以表達祝願。聽說到了四月十七,還有湖心亭上對詩,那一日畫舫遊湖,坪上紙鸢,沿河兩岸相看,熱鬧非常。”
話音落下,她有些意猶未盡。
“殿下,我們改日一道去看吧。”
李意清也沒有見過江甯人的春俗,微微沉吟,便點頭應下了。
茴香好動,安靜了沒一會兒,就忍不住掀開了馬車的簾子,朝外探頭看去。
江甯府城忽然浩浩蕩蕩來了這一大幫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見有人盯着馬車後,茴香臉皮薄,忙把簾子放下了。
李意清卻不以為意,她透過馬車行動時揚起的簾隙,看着這座江南水城。
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在此處落筆作詩,誇贊其鐘靈毓秀,人傑地靈。
灰白的牆瓦,潮濕的青石闆路,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小巷,連風中都帶着甘甜的氣息。
推着闆車運菜的小厮步履匆匆,一個接着一個,不知往何處趕去。
百年學府江甯書院臨江而建,古樸大氣,書聲朗朗。
李意清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喜歡上了這座州府。
*
馬車停下後,李意清見到隻聽元辭章提起過的元家祖宅。
祖宅位于遠鴻巷,前面正對着市集,後面臨着水。水積财聚福,是個好地兒。
待人都下來後,元家住宅中人姗姗來遲。
為首的是一個蓄着長須的老人,一身錦衣,身後跟着兩個三四十歲年紀的人。
元辭章輕聲在李意清的耳邊提醒道:“那位是堂叔公。”
江甯元氏正出的後嗣,江琏。
江琏小跑着走來,笑容滿面地走到元太夫人近前,道:“老祖宗,前些日子便聽說您要來,我一早就喊人收拾房舍。可沒想誤了大事,沒能去碼頭接您回來。”
元太夫人不輕不重道:“你事忙,我怎好勞您大駕。”
元琏冷汗涔涔。
他雖然和元太夫人的關系說不上親近,可這畢竟是實打實的嬸母,若是真怠慢了,外人怎麼傳不孝都未可知。
“老祖宗,瞧您這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