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下天色将晚,城南雖然已經變了,卻仍舊沒什麼好的客棧。
李意清沒有堅持,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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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堤邊,一個精壯地漢子穿着麻衣,豪氣萬丈地指着開闊的河道,和身後一群五六歲的孩童道:“等那位大人把這些淤泥徹底料理完了,以後咱們家家戶戶都不必擔心住着住着就有一日水漲上來,臭氣熏天。”
“好!”
“來年春耕,即便沒有工錢也能靠着自己的手開墾田地,吃上飽飯。”
“好!!”
那個漢子說完一句,便能聽到小童聚集在一起,大聲說好。
其氣勢,比起軍營裡操練的大兵也不遜色分毫。
漢子說的激情澎拜,一雙眼睛放光地盯着現下還在開掘的河道。
李意清聽了幾耳朵,也看到了現在的永昌河。
永昌河底的淤泥被清理的大半,有些用來漚肥施田,放不下,則由人從對岸往谷底運。
這樣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要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做到這個地步,怕是每天得有成千上萬人在這幫忙。
挖土的挖土,運泥的運泥,做飯的做飯。
浩浩蕩蕩,何其壯觀。
即便每日每人隻有二十五文工錢,但積少成多,這筆數目已經相當驚人。
元辭章似乎看出她的擔憂,輕笑道:“殿下暫時不必憂心,我這些錢還是拿的出來的。再者說,戶部銀錢周轉開了,自然就能補回來。”
聞言,李意清放心了許多,但仍舊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如果缺錢了,記得和我說。”
她雖然京郊隻有兩處莊子,但是一些鋪面,已經封地,每年幾千兩白銀的收入不在話下。
元辭章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道:“好,如果真的需要幫助,即便殿下不說,我也會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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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激揚陳詞的大虎是聽到身邊小孩的提醒,才注意到了元辭章。
他臉上一喜,忙不疊地跑了上前,“大人,你來啦。”
元辭章看他一眼,聲音平靜道:“今日不做事,你怎麼過來了。”
“在家待着也是閑着,倒不如出來看看,”大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看見他身邊的李意清,“這位是尊夫人吧?”
元辭章微微颔首。
大虎憨笑道:“果然是郎才女貌。那大人,我先帶孩子們回去了。”
眼下天色不早,元辭章沒有挽留,囑咐道:“路上小心一些。”
李意清目光落在那群孩子身上。
孩子們常年吃不飽,身上瘦得沒有一絲多餘的肉。
見到李意清,他們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然後嬉笑着你推我攘,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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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清忽然道:“京城腳下,他們卻沒有機會聽課學書,倒是可惜。”
京城的學府歸國子監掌管。
下設國子學、太學、廣文館,不過都需要官宦人家才能進入國子監上學聽講。
比如國子學,作為大慶最高等的學府,其中一項招收學子的标準就是家中有人官至三品以上。
太學,則要七品以上。
廣文館,官宦子弟皆可準入。
就這一條限制,讓多少平民學子看着府門望洋興歎,怨自己沒能投個好胎。
城中的富戶一般會選擇結親的方式,與五六品的官員結成兒女親家,因為靠着子侄關系,獲得去太學讀書的機會。
而平民百姓,則入學無門。
在各地州府,出了府學、縣學,好歹尚且有書院可供選擇,可是京中沒有門路,可真是一點法子都沒了。
還有些人甚至會将自己的孩子留在祖宅,在外地學習,待到滿腹經論,再回京參與省試。
若是在京城也有一個書院……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李意清便靜不下來了。
李意清對元辭章道:“如果在城南開辦一座城南書院,那麼京城中便有無數普通孩童也有了斷文識字的能力,跳出農商匠人的循環,試試走科舉這一條路。”
有路可選不選和無路可選,是存在本質區别的。
元辭章靜靜地看着她,眼神中帶着一絲溫柔與鼓勵。
得到元辭章肯定的神色,李意清的膽子大了許多,她厘清自己的思緒,繼續道:“其二,城南的永昌河清淤完畢,未來越來越好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京城中人們礙于偏見,或是刻闆影響,也不願意來到城南。有了書院,則不必擔心,向學之心很快就能打破四方的壁壘。”
哪怕城南名聲不好,但是富戶為了自己的子孫可以讀書識字,自然會掂量兩者輕重。